体育馆后的杂草丛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安全区,将于景和秦旭冉与墙外的“危险”暂时隔绝。惊魂未定的两人,靠着斑驳的墙壁,大口喘着气,试图将狂跳的心脏按回胸腔。
“活……活下来了……”秦旭冉拍着胸口,一脸劫后余生的虚脱,“景哥,刚才真是……太刺激了!祁越他……他居然……”他到现在还觉得像在做梦,那个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活阎王”,不仅给他们指了路,还当了人肉垫脚石?这说出去谁信?
于景没有接话,他微微蹙着眉,整理着略显凌乱的校服,试图抚平衬衫上的褶皱,将那颗被扯开的扣子重新一丝不苟地扣好。动作间,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踩在祁越手上时,那透过鞋底传来的、坚实而滚烫的怪异触感,以及那人最后那句带着烟嗓的、势在必得的低语。
“下次再见,可就没这么容易走了。”
像一句魔咒,盘旋在耳边。
他烦躁地甩了甩头,将那张戴着黑色棒球帽、嘴角噙着坏笑的脸强行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走了,回教室。”于景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清,仿佛刚才的狼狈逃亡和那个意外的“帮助”从未发生。
秦旭冉连忙跟上,嘴里还在碎碎念:“景哥,你说祁越到底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我看他最后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于景一个冷眼扫过去,秦旭冉立刻闭嘴,做了个拉链的手势。
两人猫着腰,借着体育馆和灌木丛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教学楼摸去。大课间已经结束,校园里恢复了上课时的安静,只有零星的老师抱着教案穿梭在走廊。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他们成功地溜回了高二教学楼,踏上了熟悉的楼梯。只要悄无声息地混进教室,或许就能将这次逃课翻篇……
然而,命运的齿轮,总是在人最松懈的时候,无情地卡住。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自己班级所在的楼层,转角处,一个微胖的、穿着灰色polo衫的身影,如同早已等候多时的猎人,背着手,笑眯眯地转了出来。
不是马猴马主任,还能是谁?
他脸上的笑容,比七月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镜片后的小眼睛眯成两条缝,精准地锁定了僵在原地的于景和秦旭冉。
“哟,”马主任拖长了语调,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祥”,“于景同学,秦旭冉同学,这是……上完‘特殊的户外实践课’,回来了?”
于景:“……”
秦旭冉:“!!!”他腿一软,差点当场表演一个滑跪。
于景感觉自己的额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任何可能蒙混过关的借口,但在马猴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笑容面前,所有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
马猴慢悠悠地踱步到两人面前,目光在于景那虽然整理过但依旧能看出些许痕迹的校服上扫过,又在秦旭冉那沾着草屑的裤腿上停留了片刻。
“说说吧,”马主任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耐心倾听的样子,“翻墙出去,体验生活?还是……有什么十万火急、必须逃课才能办的大事?”
秦旭冉张了张嘴,想编个理由,比如“肚子疼去买药”之类的,但在马猴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哭丧着脸,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于景。
于景深吸一口气,知道抵赖无用,干脆破罐子破摔,选择了最简练的回答:“……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马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笑容更“和蔼”了,“没什么事就翻墙逃课?于景同学,你可是年级第一,是同学们学习的榜样啊!你这榜样作用,起得可真是……别开生面。”
于景抿紧了唇,没说话。这种时候,沉默是金。
马猴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他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按照校规,无故逃课,翻越围墙,数罪并罚……”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秦旭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样吧,”马主任话锋一转,似乎格外“开恩”,“看在你于景同学平时表现优异,秦旭冉同学……嗯,也算‘情有可原’的份上,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于景和秦旭冉同时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冀。
马猴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精光:“周末回去,每人写一份三千字的深刻检讨。”
秦旭冉刚松了半口气。
马主任接下来的话,让他那半口气卡在了喉咙里。
“下周一升旗仪式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上台朗读,好好忏悔一下你们犯下的过错。”马猴笑眯眯地,一字一句地,宣布了最终的“判决”,“主题嘛,就定为——《论遵守校规校纪对构建和谐校园的重要性及翻墙逃课的危害性》,怎么样?贴切吧?”
轰——!
秦旭冉只觉得一道天雷劈在了头顶,外焦里嫩。
当……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朗读检讨?!
这哪里是将功补过,这分明是公开处刑!是社死预告!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周一那天,自己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迎着台下数千双眼睛,声泪俱下(如果能挤出眼泪的话)地忏悔自己的罪行,然后沦为全校未来一个月的笑柄……光是想想,他就眼前发黑,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连于景,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里写满了“能不能换种死法”的无语。
上台……念检讨?
还是那种标题的检讨?
这比他做十套物理竞赛压轴题还要让人难受。
“马……马主任……”秦旭冉试图垂死挣扎,声音都在发抖,“三……三千字是不是有点……多?而且上台……能不能……”
“嗯?”马猴笑容不变,眼神却陡然锐利起来,“嫌少?那就五千字?或者……直接请家长来学校,我们面对面谈谈?”
“不不不!三千字很好!非常好!上台!必须上台!我们深刻认识到错误了!一定好好忏悔!”秦旭冉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请家长?那比上台念检讨还可怕!
于景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认命。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很好。”马主任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于景的肩膀(于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期待你们周一‘精彩’的演讲。现在,回教室去吧。”
说完,他背着手,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慢悠悠地走下了楼梯,留下两个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待刑犯”。
直到马猴的身影彻底消失,秦旭冉才“嗷”一嗓子,瘫软地靠在墙上,双手抱头:“完了完了完了!景哥!三千字!上台念!我这辈子完了!我的形象!我的清白!呜呜呜……”
于景没理他,只是默默地转身,朝着教室走去。背影依旧挺直,但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回到教室,正好是下课时间。同学们看到他们俩一起回来,而且表情各异——秦旭冉是如丧考妣,于景是冷气加倍——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旭冉,景哥,你们干嘛去了?刚才马猴来找你们了?”有相熟的同学凑过来问。
秦旭冉哭丧着脸,刚要开口诉苦,于景一个眼神扫过来,他立刻把话咽了回去,只能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提了……人间惨剧……”
于景坐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下节课的课本,试图用知识麻痹自己。但“三千字检讨”、“上台忏悔”这几个大字,像弹幕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刷屏。
他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翻到第一页,拿起笔。
笔尖悬在纸面上空,久久未能落下。
《论遵守校规校纪对构建和谐校园的重要性及翻墙逃课的危害性》……
这标题,光是看着,就让人有一种想要撕碎笔记本的冲动。
他于景,年级第一,冰山学神,居然要写这种东西?还要念给别人听?
这简直是他十六年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和挑战!
一旁的秦旭冉已经开始了他的“创作”,抓耳挠腮,唉声叹气,写几个字就划掉,嘴里念念有词:“‘我怀着无比沉痛和愧疚的心情’……不行,太假了……‘那天,阳光明媚,我被魔鬼迷了心窍’……啊啊啊也不行……”
于景听着旁边的动静,更加烦躁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祁越握过的触感。
如果不是为了去找这个惹事精……
如果不是撞见那个三七分……
如果不是……
打住。
于景强行切断了自己的思绪。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他认命地低下头,开始落笔。字迹依旧工整漂亮,但写下的内容,却让他每写一个字,都觉得自己的尊严在哐哐掉价。
“检讨书:本人于景,对于在X年X月X日上午,无视校规校纪,翻越学校围墙,无故旷课的行为,深感懊悔与自责……”
写到这里,于景停顿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周一,他站在主席台上,迎着数千道目光,面无表情(或者强装镇定)地念着这些鬼都不信的套话。台下,会有窃窃私语,会有压抑的低笑,也许……还会有某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家伙,混在人群里,用那双带着野火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想到那个画面,于景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该死的检讨。
这该死的周一。
还有……那个该死的,间接导致这一切的,三七分!
夏天的风从窗外吹来,带着操场上塑胶跑道的味道,吹不动少年心头那一片名为“社死预告”的厚重阴云。这个周末,注定了要在绞尽脑汁的“忏悔”中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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