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魇一开始去仙境就是想抓我来和文华真君交换他的妹妹。

三千年前,文华真君的恋人在神魔大战中受了重伤,形神俱灭。为了挽救爱人,文华真君寻遍四海,只留下一缕了幽魂。他又寻到一剂丹方和许多神木种子,托老祖宗在仙境的草药岭种下。但是当时局势混乱,神魔间的战事未平,文华真君也还不是如今的真君,只是神界的一位普通上仙,丹药未炼制一半丹炉已被推翻,她的最后一缕幽魂也没能留下。

之后,文华真君便全力投入战事,凭一己之力灭了半个魔界的鬼怪,尤其是伤毁丹房的鬼魅一族几近灭族,仅存的少数鬼魅也均被其封印于仙界临渊各处。而其中有一只名为影的鬼魅,便是魇的妹妹,她擅于通过术数蛊惑人心,能看到中术者的前世今生,并唤醒其记忆。文华真君便是通过魅影找寻恋人的转世,来到这荆城的。

同时,他也在草药岭长老处得知了我可以起死回生、凝魂聚气、治疗百病的能力。现在追到这来,可不就是想用我炼丹续他们的前缘吗!果然是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伪君子,什么高风亮节、骨道仙风,纯纯屁话,他的爱人的命就是命,我们果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天呐,万一这消息被传扬出去,我就要成唐僧肉了。这样下去,我出路没找到就要先被入药吃掉了,到底谁能来管管这些疯子啊?王母娘娘!王母娘娘在哪啊?我要告发这位上仙不好好修炼,整天就想着谈恋爱!上仙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不过好在那位转世的仙女不是!真是没有想到云娘就是文华真君的恋人转世。前些日子她的丈夫便病故了,现在作为花匠带着女儿小雪住在白府里呢。我曾偶然同她见过几次。

魇魔好深的心机啊,为了换回他妹妹真是煞费苦心啊,早早的就把我和云娘撰在手里了。若不是云娘是个清醒正直的人,我怕是早就死在他们手里了。

云娘即使有前世的记忆,但同时也切切实实的经历了今生,她已不再是从前的她。在这一世的轮回里,她同样有着不输他们前世的缘分际遇。她说,在她看来生生世世的承诺比起誓言更像是沉重的诅咒,她想要自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魇魔换回了妹妹,还不忘煽风点火给天界挑拨离间,揭露了当年丹房被毁的真相,说是天界的士兵故意将战火引到那里去的,他们鬼魅一族也是受害者。

魇还补充道,说到底害死云霓仙子、毁掉丹房的根源还是文华真君自己,若不是他一心求仙问道,开始却对神魔大战避而不战,云霓仙子就不会独自卷入战争,天界也就不会为了逼他入场毁丹灭药。

文华真君对于云娘的变化深受打击,他不愿相信短短几十年的人间一世竟能影响至此,又听到魇的这番说辞,差点悲痛得当场殒灭了。

文华真君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观点,带着我愤然离去,欲返回天界与天帝王母对峙,却在仙境交界被太乙仙君拦下。不知仙君同他说了些什么,他将我留在草药岭重新交到老祖宗手上后就走了。我再次听说他的消息时,他已放了临渊的诸多妖怪,进入到了转世的轮回之中。

文华真君离开后,魇魔便放云娘和小雪回到城外的家里去了。而我也被老祖宗送到了草药岭的禁地,同其他曾给上仙们带过路的果木精灵一同修炼去了。

在禁地修炼的时间,魅影常常悄悄潜入仙境对我施术让我看到了不知是过去还是将来的我的模样。总有意无意地对我说,我们有缘,迟早会再见的。

魅影对我施术后,我便开始时常做梦,只不过是每次醒来就忘了。

有一次我梦到枸杞师父死了,醒来时梦的内容却记得很清楚。起初我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梦,可能是魇和影故意做的噩梦吓我,但是渐渐地梦里的内容竟然都成为现实了。

禁地的精灵除了特定的历练关卡,一般是不允许离开的。我一点也不喜欢禁地的修炼,之前无论求了多少次,梅花姐姐都不让我走。但是那天,非常普通的一天,却突然让我回去看望师母了。

虽然梅花姐姐没有告诉我缘由,但是就在离开的那一刻,一种不详的预感还是不断地萦绕在我心头。刚到岭上,远远的便能看到师父园子里升起的白色炊烟,空气中传来了香烛纸钱的味道,一切的发展都是那么的糟糕。我还没走近就想转身逃跑,好像只要不去面对事情就没有发生一般。

是的,师父竟然真的死了,就和我长久以来预料的一般,这么突然的就死掉了!

他们说,师父是在草药岭巡视时被果子狸攻击了,然后右腿就一直疼,姜师傅看了也不见好。枸杞师父被疼痛折磨得日渐消瘦,脾气也越发的暴躁了,桂芝师母都被他骂走了。两天后,师母回到园子时,枸杞师父已经死了,双目紧闭、四肢僵硬,原本就瘦削的身体,已是皮包骨头的干尸模样。

师母和小师弟在园中哭做一堆,师父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守了一日夜后,师父曾存在过的痕迹便彻底的从这世上消失了。第三日我便回到了禁地中,像是突然开了窍般,继续无休止的修炼了。

终于到了第一次可离开仙境的历练,我隐隐地感到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这次可以离开,我便不想再回来了。

但是我又有些放心不下桂芝师母,自从师父离开后,师母的状态便一直不好,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师母总是时不时明里暗里地向我透露她身体不好,似乎随时都会死掉。师母的话就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我的头顶,这些年我总是尽量顺着她的要求,扮演好一个好徒弟的模样,很害怕惹到她,害怕她的突然死亡。

这些年他们常偷偷议论若不是为了我,师父便不会死了,而我自己也渐渐地这么想了。如果我肯认命死于带路的途中或是死在那次结界的爆炸中,师父或许便不会死了。我想我的再次离开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逃离这份极具威胁性的死亡,似乎只要我活得痛苦,师母就不会死亡。

下山历练前,我把师父给我的东西全都留给了师母和小师弟,没有带仙境的任何东西便在天亮前独自离开了。

三十年过去了,人世间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啊?我好像也是没有什么变化,站在如此广阔的人世间,我依旧不知道自己能去哪。我突然想起转世的文华真君,有些好奇他转世转到哪里去了,便循着唯一熟悉的路去了荆城白府,想寻魅影帮看一看。

“诶呀~我就说我们缘分不浅,总会再见的。你看这不就来了嘛!”魅影慵懒的斜躺在白府后院的躺椅上,光看这姿势就是和魇一模一样。

“嗯,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做哪些梦?”

“没什么,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你不会也是我们鬼魅一族的吧!”

“没想到?你们兄妹两也是,借口都不换一下新的。我怎么可能是鬼魅啊。若是就好了,他们本来也没当我是果木吧。”

“哈哈哈,那些果子精给你气受了?那你怎么不早来找我们呀。看在你放了我兄长、救回我的份上,我可以随时收留你的呀~”

“哼,什么放不放、救不救的呀,我有得选嘛?如果你非要报答我的话,就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说吧。”

“我想知道那个文华真君转世到哪了?”

“哦,你管他干嘛。”

“你不好奇吗?他是上仙的时候,我们拿他没办法,现在他转世了,可不得去看看他的笑话吗!”我的心里始终还是憋着一口气的。

“啊,他将我留在身边的时候也没为难我,如今关在临渊的妖怪也都放了,我们算是两清了。他还算得上是位正直的上仙了。那王母也是狠心,竟将他贬入了人世轮回。这一世在蓟州放牛呢。这是他的生辰和住址,你乐意就去看看吧。”她将一张纸条交到我手中。

我告别影便往蓟州去了。我倒要去看看那位天天想着要将我炼丹入药的上仙到底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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