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英和秦氏母子一同用膳,让一贯胃口不佳的世子爷难得开口多吃了些,侯府一众下人也都跟着高兴,太夫人第二天听闻此事,更是高兴地连声道好。
秦氏派人给陈姨娘院里送来不少好东西,又让人传话,叫陈英每日去世子院陪言昱安用膳。
陈姨娘本想要回绝,秦氏待她一向没有好颜色,阿英年纪小,若是招惹了那个病秧子,怕是小命都不够赔的。
她答应过阿兄要照顾好陈英,断不能让阿英掺和进侯府里弯弯绕绕。
陈姨娘刚想要开口推拒,就见太夫人身边伺候的刘嬷嬷过来传话,陈姨娘只得把话又咽回去。
“姨娘大喜,太夫人晓得英姑娘身边服侍的周嬷嬷年纪大了怕照顾不周,特意叫春桃、秋雁两个丫鬟过来伺候姑娘。”刘嬷嬷笑着朝陈姨娘行礼,又挥手叫门外两个丫鬟进来。
那两丫鬟穿戴不凡,举止得体,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太夫人院里的一等大丫鬟。陈姨娘心里一阵紧缩,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果不其然,刘嬷嬷咧着嘴,一脸和善笑道:“从明日起,英姑娘就过去陪世子爷一同进膳。世子爷若是胃口大好了,太夫人说要叫姨娘放心,侯府定不会亏待英姑娘的。”
陈姨娘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但这会儿也只能点头应下。
等刘嬷嬷一走,陈姨娘转身就瞧见陈英扯住她衣袖,可怜巴巴地望她:“姑姑,阿英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一句话就问得陈姨娘心头一暖,摸着陈英毛茸茸的头发,她温声宽慰道:“好孩子,你没有给姑姑惹麻烦。太夫人喜欢你,想要你以后和世子爷一起吃饭。”
见陈英仍旧困惑不解的样子,她又解释说:“世子爷一向胃口不好,你只管好好吃饭,若是也能劝得他多吃些,那就更好了。”
陈英这才明白,她要和那个漂亮哥哥一起吃饭,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能和那个漂亮哥哥见面,心里隐隐高兴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陈英就被春桃和秋雁叫醒,两人替她梳洗打扮后先向陈姨娘问了安,随后便引着去了世子院里。
陈英还没走到房门前,就被人拦下来。
平康顶着两黑眼圈将门轻轻合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道:“姑娘得稍等会儿,世子爷昨夜肺热咳了半宿,天亮才睡着。”
听了他的话,陈英点点头,眼睛不自觉朝四周打量,她看着两侧回廊下花草茂盛。
微风拂过,还能闻到一股桂花馨香,陈英眼睛大亮:“两位姐姐,你们快去寻几个瓷瓶来。”
春桃和秋雁互相对视一眼,两人不冷不热应声,撇撇嘴转身去膳房找瓷瓶去了。
周嬷嬷本想出声阻拦,又一想,既然是太夫人派过来的人,伺候姑娘原就是她们本分,若是叫姑娘蹑手蹑脚,反倒会惯得她们越发轻视怠慢。
不一会儿,春桃和秋雁抱来几个白瓷瓶,陈英拿着瓷瓶就朝桂花树走去。一簇簇金灿灿的桂花,还沾着露水,陈英用手指轻轻一戳,露珠簌簌滚落进瓷瓶里。
秋雁看着陈英踮起脚接桂花上的露水,正要过去帮忙,就被一旁春桃伸手拉住在她耳边说了句:“别去,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胡乱玩闹一阵子。”
随后两人默契地立在廊下,看着陈英和周嬷嬷俩人来来回回接花露。
约莫一盏茶功夫,屋内传出一阵咳嗽声。
守在门旁的平康立即推门进去,紧接着四个婢女端着盥洗用具鱼贯而入,里面时不时传出几声咳嗽。
陈英拿着瓷瓶犹豫了一会儿,便径直跑过去,身后的周嬷嬷来不及拦她,就见陈英大步跨进了门里。
才进屋子,就闻见一股子草药味,混着甘松香的清凉感,叫人觉得并不难闻。陈英一进门,就瞧见用白绢帕正擦手的言昱安。
言昱安身形瘦削,面色苍白如纸,丝毫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虚弱病气。
他听见动静,将帕子随手递给一旁婢女,轻咳了两声,他抬眼含笑看向陈英:“小丫头过来一起用膳吧。”
陈英一路小跑到他面前,献宝似的捧出个瓷瓶:“这是我刚才收集的花露,你赶快喝下吧。”
伸手接过瓷瓶晃了晃,言昱安浓眉一挑:“文人雅士附庸风雅之举,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小姑娘撅着嘴,有些忿忿道:“阿爹每回咳嗽,我都收集花间晨露给阿爹喝下,他就立马不咳嗽了。”
言昱安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拿起瓷瓶凑近,瞬间一股桂花香甜沁入鼻腔,随即他仰头全喝了下去。
一股清冽甘甜划过喉间,整个肺腑瞬间润泽畅快。他用手背擦了下唇边,轻轻一笑:“味道不错,小丫头谢谢了。”
“我不叫小丫头,我叫阿英。”小姑娘微扬起下巴,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看,模样认真得可爱。
不过是个孩子,言昱安示意平康去传膳,忽然动作一顿,转头看向陈英:“阿英想吃什么?”
“哥哥,我不挑食的。”陈英一想起昨天吃过的饭菜,不自觉舔舔嘴嘀咕,“这里什么都好吃。”
话音虽小,但言昱安还是听到了,垂眸间温柔一笑,这俊美笑容映入陈英眼里,只觉一时间看呆了,她脸颊有些羞红,还好没有人注意到。
等到下人提着食盒进来,瞬间摆满一大桌。不用人招呼,陈英就自个儿坐下,拿起筷子盯着满桌饭菜,咽了咽口水:“哥哥,你也快坐下,不然这饭菜香气都跑掉,吃起来就不香了。”
言昱安自幼饱读诗书,奇闻怪谈也知道不少,这还是头一次听到饭菜香气跑掉这个说法,听着倒也新鲜。
他从善如流坐下,拾起筷子一同用膳。小姑娘吃得欢,言昱安光是瞧着心情也愉悦,相较平日只用三两口,今日早膳竟是胃口甚好,喝下一整碗胡麻粥。
“哥哥,我吃好了。”一个灌汤包塞进嘴里,陈英笑眯眯看向言昱安,这是准备告辞。
言昱安依旧望着陈英,神情有着他自己也未觉察到的温柔,他拿帕子擦掉陈英嘴边油渍,手指无意触碰到小姑娘脸颊,嫩滑的触感让人联想到剥壳的鸡蛋。
他捉弄心起,用手指戳了下她圆鼓鼓的腮帮子:“吃完再走。”
两人距离很近,彼此呼吸可闻,陈英微仰起头像是餍足的小奶猫,嗯哼着点点头。
言昱安见小姑娘乖巧可爱,心情愉悦,身子也觉较平日舒畅。大概是多年病痛折磨,犹如多年在冰雪中独行,忽然风停雪止,照见暖阳。
这暖阳,便是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提笔蘸墨开始勾画,陈英拿起湿帕子擦了擦手,凑到书桌前一看,雪白的宣纸上画着一只趴在草丛的小猫,憨态可掬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
陈英脑瓜又凑近些趴在桌沿上,仰头看向言昱安的眼里亮晶晶,充满崇拜。
这眼神和模样洽和画上的小猫如出一辙,言昱安觉得十分有趣,唇角笑意浮现。
许是小姑娘的眼神太过炽热,言昱安提起笔,作势要在她的鼻尖点一下,吓得小姑娘瞪大眼睛,赶紧往后躲闪。
她身形灵活,看上去很有章法,言昱安放下笔,不禁问道:“阿英可是学过功夫?”
陈英一手挠了挠后脑勺,回答说:“阿爹管这个叫练拳脚。我和哥哥从小就跟着阿爹学,世子哥哥,你难道没有学过吗?”
“没有。”
世人皆知武安侯以武建功,历代武安侯执掌天下兵马,北御狄族,南镇蛮奴,为守卫大邺江山立下赫赫战功。
可自从他父亲因谢病,请归帅印。如今无权无势的武安侯府,除了仰赖天恩祖德,已经与京中闲散勋贵无异。
他自幼体弱多病,深知绝无习武可能。
到底只是个十五岁少年,言昱安身形挺拔清瘦,浓眉微拧。默了半晌,他方道:“阿英,打一套拳给我看看吧?”
说着,他来到院子里,平康搬来圈椅扶言昱安坐下。婢女捧来手炉和披风,言昱安摆了下手,那婢女又退了下去。
陈英站在庭院中间,卷起衣袖露出两节粉白小臂,朝着言昱安抱拳一礼。随即提足抬腿,手掌翻飞,一套长拳行云流水,腾空跃起,势如破竹。
言昱安看她打拳,清俊的脸上变得肃冷又凝重,搭在膝上的手指渐渐收拢。
只有一旁平康最清楚不过,他家世子爷眼里的遗憾与失落,平康有些不忍心,悄悄别开视线,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这些年夫人为世子爷寻医问药,一面延请名师授课讲学,一心只盼世子爷将来能科考入仕,重振门楣。
倘若世子爷身子康健,也会像英姑娘一样自幼习武吧,叫人怎么不羡慕呢?
言昱安神思一晃,见陈英已收势站定。
他起身从袖中取出锦帕,上前替她擦去额头汗珠:“打拳以长,发劲以短。蓄力犹如张弓,发劲应如放箭。”
陈英蓦地瞪大眼睛,他也懂拳脚功夫?
可他身子看起来不太好,怕是想学也学不来的。原本张嘴想问他怎么知道这些,终是把话又憋了回去。
她只点点头,朝言昱安抿唇一笑,勾出两个浅浅梨涡。
一连几日,陈英陪着言昱安用膳,她只晓得吃饭时偶尔提一嘴哪个菜好吃,就见言昱安主动去夹那个菜,往往一顿饭下来,俩人都吃了不少。
整个侯府上下都知道世子胃口好了,太夫人和秦氏一高兴,便带着奴仆驾车到禅林庵斋戒还愿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京城内有传言云州城失守。
果然没过多久边关传来战报,北狄人已攻下云州城,在城中肆意烧杀劫掠,更将负隅抵抗的数千守城兵卒吊死在城墙上。逃避战乱的流民一路南下,将云州被屠城的消息传入京城。
陈姨娘近来身子也不爽利,时常胸闷气短。她乍然得知这个消息,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府中上下也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也瞒不过陈英。
她吓得一边抹眼泪,一边跑去找姑姑。才走到门口,就和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姑娘,姑娘快去看看姨娘吧,姨娘她流了好多血,奴婢正要去请大夫。”巧云紧张得说话颤抖,拿着沾血的帕子又慌慌张张跑远了。
陈英浑身一僵,巴掌大的小脸顿时没了血色,她飞一般冲进屋里,看见床上昏迷不醒的陈姨娘,眼里瞬间蓄满泪水,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云州城失守了,姑姑病倒了。为什么会这样?
离开云州前,阿爹说过只要她乖乖在侯府,下个月就会来京城接她回去的。她一直都乖乖听话啊,可她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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