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密林无声。
白日里,先是经历过一场地动后又经历落水,这时候的陈英早已精疲力尽。
火堆在夜风中,噼啪作响。陈英眼皮渐渐沉重,她实在没有力气和眼前这个男人周旋试探。至少此刻她能感觉出,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并不邪佞,也无肮脏龌龊的心思。
尽管他方才言语轻佻,但她还是分辨得出,多半是戏弄她罢了。倘或他真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她此刻怕是不会毫发无伤吧。
想透这些她反倒神思一松,整个人困倦袭来,躺在火堆旁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淡淡晨雾弥漫在林间,她正准备坐起身,就听到地底下传来一阵马蹄声。
她惊慌地从地上爬起,四处望去都寻不到雷成的身影。心中不由大骇,都怪自己睡得太死了,居然没有觉察到那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时候,懊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陈英一咬牙,钻进一旁灌木丛中。
可还是慢了一步,当下一个粗犷的男声,朝她大喝道,“是谁在那里,还不快出来!”
喊声一出,几个士兵装扮的人策马赶了过来,将陈英团团围住。他们手中的长矛和弓箭,齐刷刷地指向陈英,似乎只要她敢不从,就会让她血溅当场。
灌木丛中,陈英缓缓抬起了头。
马背上的士兵目光如电,齐齐朝她射去,待看清那张脸后,个个眼睛一亮,面上乍现一丝窃喜。
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居然出现一个女人?还是生得如此绝色,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晨雾弥漫中,他们是不是碰见山鬼了?
几人正在犹豫,不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你们几个,在那儿干什么?”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散漫的语气中暗含几分威严。
这个声音竟有些耳熟,陈英不由仰头望去,忽然眼前一亮。
“孙承光,孙副尉。”陈英又惊又喜,挥动手臂冲人大喊。
闻声,孙承光背脊一僵,驱马上前几步。忽然他眉头一皱,甩了缰绳跳下马,将陈英从灌木丛中拉了出来。
他先是认真地上下打量她,见她身上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又急忙问她,“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言大人呢?”
话一出口,他似是想起什么,语气转而缓和地问道,“昨日发生地动,你们可是走散了?”
事情太过曲折,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陈英缓缓点头,然后冲他缓缓一笑,“幸好是遇到你。”
孙承光挑了挑眉,故意咬重语气说,“幸好是被我遇见。”
陈英跟他对了下眼神,彼此都心照不宣。要不是遇到他,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这般想着,她脸上笑容也逐渐淡去,然后默默垂下头。
几个士兵见陈英和他们上峰相识,个个心神一凛,收起兵刃在一旁恭默静守。
简单交谈过后,孙承光将陈英扶上马背,正待与她共乘一骑时。恰巧一旁有个士兵牵马过来,孙承光眸底闪过一瞬犹豫,然后夺了那匹马纵身跃上,带领众人一齐朝树林外行去。
在陈英指引下,他们沿着河岸一路向北行去。
晨雾退散,阳光灿烂。
前方一阵浊黄烟尘中,陡然出现一队人马。很快,一个白色身影从队列中跃出,直直朝陈英这边奔来。
天空湛蓝如洗,微风拂面。陈英捋了下凌乱的额发,掀眸遥遥望去,不由嘴角一弯,“骑术可真差啊。”
声音柔软,像是裹了层蜜糖,满是甜蜜欢喜,还有心疼和感动。
两队人马终于汇合,那一袭白裳染上污浊尘土,那一向洁净无暇,俊美无匹的面容,此刻也覆上了汗水和尘土。
飘然若仙的郎君,这时仿若蒙尘的明珠。陈英倏地跃下马背,朝他冲了过去。
言昱安策马来到陈英面前,马蹄踏起漫漫烟尘,呛得陈英直掩口鼻,他赶忙勒紧缰绳。
骏马被勒停,言昱安却并未下马,而是低头看向陈英,他温柔一笑,朝她伸出了手。
陈英握住他的手,借力跃上了马背。
熟悉的怀抱中,陈英忽然鼻尖一酸,眼底泛起水雾。这一刻,她终于卸下心里强撑的坚强。一种莫名的委屈袭来,她抬手正要擦眼泪,忽然感觉手腕一紧。
言昱安握住她纤细腕骨,眸光温柔地凝着她。忽然他唇角微扬,语气悠然地说,“哭得可真丑啊。”
边说着,他抬起一片衣袖,轻柔地擦去她脸上脏污。
他动作很慢,神情专注又温柔,像是在擦拭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因剧烈策马,他此刻脸色潮红,鬓角有汗珠滑落,呼吸粗沉。细看之下,他唇瓣发干泛白,还有眼底一抹青灰,显出几分不同于常人的病弱与疲态。
陈英心底越发酸涩,红着眼嗔怪他,“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言昱安抬手抚了抚她凌乱的乌发,他唇角带着笑意,声似呢喃,“若不亲自找到你,我如何能安心。”
说完后,他将陈英往怀中一揽,掀眸看向前方,“孙副尉,多谢了,此恩言某会铭记于心。”
孙承光跳下马,朝他抱拳一礼,“不过是举手之劳,言大人无须客气。”
身为武将,夙愿便是戎马关山,驰骋疆场。当初正是言昱安的举荐,他才有幸留在韩将军麾下效力。这点小事,跟言昱安的提携之恩比起来,根本不足挂齿。
他方抬起头,目光不由落到坐在言昱安怀中的女子身上。
视线触及二人亲密相拥的身影,孙承光眼眸一黯。
他很快收回视线,垂下眼眸说,“昨日地动,营中有人趁乱私逃到这渡河一带,距离官道不远,就由在下护送二位回去吧。”
言昱安只淡淡一笑,瞟了眼身后护卫们,那数十人立即会意,齐齐往前驱马静默守护。
相较之下,孙承光身后区区几个兵卒,倒显得微末了。
孙承光脸上一阵尴尬,而这时,言昱安语气温和地开口了,“孙副尉尚有军务在身,我们就不耽误了。等到大军班师回朝之时,言某定扫榻相迎,温酒以待。”
坐在马背上的陈英也慢慢躬身,朝孙承光福了福,“战场上刀剑无眼,孙副尉请一定要小心。”
孙承光不再犹豫,翻身上马抱拳回礼,“那便就此别过,二位京城再会。”
说完最后一句,他深深凝视了陈英一眼,那一眼的执着与真挚,似乎是要将她牢牢记住,又似乎是想看过这一眼后,将她彻彻底底地忘掉。
待陈英抬头时,只听到他高喝一声“走!”
几匹骏马立即掉头奔出,扬起漫漫烟尘。
就在众人等待烟尘消散时,忽然看到孙承光他们勒停了马,而一旁树林间窜出一个人来。
即便是隔着上百步距离,陈英还是一眼认出那人。
那一身黑衣的男子,正是她昨日的救命恩人。
言昱安顺着她视线望去,一手揽着她的纤腰,淡声问,“阿英认识那人?”
陈英这才醒过神,抓着言昱安的衣袖急声道,“是那个人,是他将我从水中救上来的。”
言昱安眼底闪过一瞬犹疑,陈英揪着他衣袖,面色焦急说,“那个人,可能是孙副尉要捉拿的逃兵。”
将她脸上惊惶尽收眼底,言昱安瞬间便懂了她的意思。几乎是她话音一落,言昱安便揽紧她的腰,策马直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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