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放手

消息很快便传回了京城,传到了方嘉钰耳中。

他听着观墨绘声绘色地描述李泓如何在公主面前“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又是如何被沈玠“查漏补缺”、“精准打击”,忍不住笑得倒在榻上打滚。

“李泓这个活宝!沈玠也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他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只觉得浑身舒畅,连日来的憋闷一扫而空。

虽然手段有点……损,但效果看来是立竿见影。

他心情大好,晚上江砚白散值过来时,他难得主动地凑上去,眼睛亮晶晶地把李泓和沈玠的“壮举”说了一遍。

江砚白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评价了一句:“多事。”

方嘉钰不乐意了,戳了戳他的胳膊:“喂,他们可是在帮你解决麻烦!你怎么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

江砚白抓住他作乱的手指,握在掌心,目光落在他洋溢着快乐和得意的脸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不需要。”他声音低沉,“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他的事情,他的人,他自己会护着,无需旁人插手。

方嘉钰看着他沉静的眸子,听着他这霸道的宣言,反手握住江砚白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

“知道你能干。”他声音带着笑,语气软软的,“但有人帮忙,不是更好吗?”

江砚白看着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握着他的手。

僚机的战斗暂告段落,而某块木头无声的纵容与守护,才是真正坚不可摧的堡垒。

秋意渐深,御花园里的菊花开到荼蘼,有了衰败的迹象。京郊行宫传来的消息说,皇后凤体已大致康健,不日即将回銮。

此消息一出,方嘉钰心里又开始复杂起来。虽说有李泓和沈玠那番“僚机的战斗”打底,江砚白的态度也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但只要公主一日未真正放弃,他心里那根弦就一日不敢完全松懈。

这日午后,他正恹恹地翻着一本棋谱,试图用黑白子分散注意力,观墨却一脸古怪地进来禀报,说公主府派人送来了一封信,指明要交给江砚白江大人。

方嘉钰捏着棋子的手一顿,心头那股刚压下去的烦躁又冒了头。又来了!还有完没完!他几乎能想象出信里会是怎样一番或哀怨或执着的词句。

“信呢?”他放下棋子,没好气地问。

观墨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缄口的、散发着淡淡冷梅香的信封呈上:“送信的人说,务必亲自交到江大人手中。”

方嘉钰盯着那信封,像是盯着什么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烦躁地挥挥手:“拿去都察院给他!”眼不见心不烦!

观墨应声正要退下,方嘉钰却又忽然叫住他:“等等!”他盯着那信封,咬了咬牙,“……我亲自去送。”

他倒要看看,这次公主又想耍什么花样!而且……他得亲眼看着江砚白如何处理这封信!

……

都察院值房外,方嘉钰捏着那封带着冷梅香的信,他深吸一口气,正要抬手敲门,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江砚白站在门口,似乎正要外出,见到他,眼中掠过一丝讶异,目光随即落在他手中那封显眼的信函上。

“给你的。”方嘉钰把信往他怀里一塞,语气硬邦邦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着他的反应,“公主府刚送来的。”

江砚白接过信,指尖触及那冰凉的信封,眉眼间尽是不悦。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只随手将信搁在旁边的案几上,仿佛那只是份无关紧要的公文,转而看向方嘉钰:“找我有事?”

方嘉钰被他这过于平淡的反应弄得一噎,准备好的那些酸溜溜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没、没事,就是顺路给你送过来。”

江砚白点了点头:“我要去一趟吏部,你可要同去?听说吏部门口新开了家糖水铺子,杏仁茶做得不错。”

方嘉钰:“……”

现在是讨论杏仁茶的时候吗?!他瞪着那封被随意丢弃在案几上的信。这木头,到底看没看出这是公主的信?还是他根本不在乎?

“不去!”他赌气似的转身就要走。

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

江砚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信,我会看。但与你无关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方嘉钰脚步顿住,心跳漏了一拍。他……他看出来了?看出自己在不安?

他慢慢转过身,对上江砚白沉静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不耐,没有敷衍,只有一种让人心安的了然。

“谁、谁放在心上了!”方嘉钰嘴硬,耳根却悄悄红了。他挣开江砚白的手,声音低了下去,“……你快去快回。”

江砚白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应了一声:“好。”

方嘉钰最终还是没有跟去吏部,他心乱如麻地回了府,坐在窗前,看着庭中那棵叶子快要落光的银杏树,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江砚白那句“与你无关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话是这么说,可那封信……公主到底写了什么?

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傍晚。就在他第无数次望向门口,怀疑江砚白是不是被杏仁茶齁住了嗓子时,观墨又跑了进来,这次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甚至带着点……兴奋?

“公子!公子!公主……公主她来了!就在府门外!说要见您!”

方嘉钰猛地站起身,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公主?亲自来了?!她想干什么?兴师问罪?还是……最后的摊牌?

一股混杂着紧张、戒备和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请她去花厅。”

他倒要看看,这位公主殿下,究竟意欲何为。

花厅里,端敏公主并未坐着,而是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她今日未着宫装,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绯色常服,褪去了往日的明艳逼人,反倒显出几分清减和……落寞?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方嘉钰微微一怔。不过月余未见,公主似乎清瘦了些,眉眼间的骄纵之气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审视和了然的沉静。

两人对视片刻,谁也没有先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

最终,还是公主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不像往日那般清脆,带着一丝淡淡的沙哑:“方嘉钰。”

连名带姓,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公主殿下。”方嘉钰依礼微微躬身,姿态恭敬,眼神却不闪不避。

公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像是在重新认识他一般,从他那双氤氲着戒备却又强作镇定的眸子,到他紧抿的、带着倔强弧度的唇线。

“本宫今日来,只想问你一句话。”公主缓缓开口,目光锐利,“你与江砚白,究竟是什么关系?”

该来的还是来了。

方嘉钰心头一凛,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他料到公主会问这个问题,但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

他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才能既不失礼,又不违背本心,还能……气到她?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措辞,公主却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几分自嘲和释然的苦笑。

“不必说了。”她打断了他的思绪,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本宫答案了。”

方嘉钰愣住了。

公主看着他错愕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本宫承认,最初注意到江砚白,是因为他与众不同。他救过我,却连名字都不肯留。他越是冷淡,本宫就越是不甘心……总觉得,以本宫的身份容貌,没有得不到的人。”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

“可是,直到那日在御花园,他毫不犹豫地避开……还有后来,李泓和沈指挥使说的那些话……”

公主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方嘉钰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羡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本宫才真正明白,有些东西,不是身份和权势就能强求的。”

“他看你的时候,眼神是不一样的。”公主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敲在方嘉钰心上,“那种……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专注和温柔,是本宫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

方嘉钰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停滞了。他……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明显吗?

公主看着他瞬间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终于彻底释然了。她挺直了脊背,重新恢复了那份属于皇家公主的骄傲,只是这份骄傲里,少了执念,多了通透。

“方嘉钰,”她看着他,语气郑重,“江砚白,是你的人。”

方嘉钰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公主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不再有嫉妒和不甘,只剩下纯粹的、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本宫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江砚白,祝你……得偿所愿。”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花厅。绯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如同天边最后一抹晚霞,绚烂过后,终归于平静。

方嘉钰独自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公主她……就这么放弃了?如此干脆,如此……潇洒?

他原本准备好迎接的狂风暴雨,最终化作了一场润物无声的春雨,悄然平息。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心里空落落的,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方嘉钰缓缓转过身,看到江砚白不知何时站在了花厅门口,目光沉静地望着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散发着甜暖的香气。

“她来过了?”江砚白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语气平淡。

方嘉钰点了点头,还有些恍惚:“……来了,又走了。”

江砚白打开食盒,里面是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杏仁茶。他推了一碗到方嘉钰面前:“说了什么?”

方嘉钰看着那碗乳白色的、散发着浓郁杏仁香气的糖水,又抬头看向江砚白沉静的眉眼,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她说……你是我的人。”

江砚白执勺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

方嘉钰与他对视着,看着他那双深邃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眸子,心底最后一丝不确定也烟消云散。

他忽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是落满了星子,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和笃定。

“她还说,”方嘉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杏仁茶送入口中,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了心底,“祝你得偿所愿。”

江砚白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看着他眼底清晰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良久,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浅而真实的弧度。

他低声应道:

“嗯。”

“我已得偿所愿。”

秋风掠过,卷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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