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之前你也付出了很多。”张明泽移开视线。他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私下找老师争取的那些话,更不会承认那些零食里藏着的小心思。
运气这种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而且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以后命运也不会补偿你。
此后班级的所有活动,男女领唱和主持都固定成了苏念安和张明泽。
县电视台的化妆室里,镜前灯将每个角落都照得明亮。等待化妆的张明泽与苏念安并肩坐在那里。脑子里《我爱北京**》的旋律还在回响。
“念念,”张明泽透过镜子望着她,“你去过北京吗?”
苏念安声音平静:“没有。不过以后一定会去的。”
“我也没去过。”张明泽搓着手指,“大概以后也就是去旅游吧。”
镜中的苏念安目光微微闪动,最终只是轻声说:“我也是。”
她将那句“想去北京读书”咽了回去,连同对未来的所有憧憬,都小心地藏进了心底。
理想也好,白日梦也罢,终究只能是一个人的事。在独处时静静把玩,在深夜里默默描摹。因为一旦说出口,就成了负累——轻则被贴上狂妄的标签,重则会成为口耳相传的笑柄。有些念头,就让它先在心底悄悄生长吧,等到足够茁壮的那天,自然能经得起所有的目光。
张明泽絮絮叨叨对妈妈说着电视台海选节目的趣事。当然他们的节目也如愿以偿出现在元旦晚会中,至于爸爸在背后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元旦的喜庆气息还未散尽,期末复习的紧张氛围便悄然弥漫开来。
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试卷用牛皮纸封着,薄薄的一本。从第一排开始,试卷像潮水般向后传递,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揭下一张,再将余下的往前传。教室里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只听见纸张摩擦的窸窣声。
对大多数四年级的孩子来说,应用题就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小山。比如:
环形跑道周长400米,小军和小芳从同一起点反向而行。小军每分钟跑120米,小芳每分钟跑80米,多少分钟后他们第一次相遇?这时他们各跑了多少米?
爸爸开车带全家去旅行,他开了总路程的1/3,妈妈开了剩下路程的1/3,这时离目的地还有12千米。总路程是多少千米?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轻轻叹气:“遇到这样的题,一定要动手画图。”她的粉笔在黑板上画出圆形的跑道,一条线段代表路程,“把文字变成图画,答案就会变得清晰。” 可还是有孩子对着题目发呆,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这些在成年人看来简单的数字,在孩子们眼中却像迷宫一样令人困惑。他们皱着小眉头,努力理解着“反向而行”“剩下路程”这些抽象的概念,仿佛在破解一个个成长的密码。
语文试卷上,那片六百字的方格永远是学生们的噩梦。语文老师的解决方案简单得令人绝望——人手一本《最新中考满分作文精选》。那些被翻得起毛的书页里,藏着全班同学的“写作秘籍”。晨读时,教室里飘荡着千篇一律的“好词好句”;临考前,所有人都在背诵相同的范文段落。等到真正考试时,大家不过是在进行一场心照不宣的文字拼图游戏。
于是,每次考试的作文都成了奇妙的集体创作:
那些被反复誊写的“阳光明媚的早晨”里,总有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在马路中央颤巍巍地等着被搀扶。最神奇的是,这些素未谋面的老奶奶都会用同样的语气摸着同学们的头说:“谢谢你,红领巾!”
在无数个“突然乌云密布”的傍晚,总有一位妈妈“浑身湿透”地举着伞出现在校门口。而回到家后,这些妈妈都会不约而同地打起喷嚏,引得孩子们在作文结尾郑重宣誓:“长大后一定要报答母亲。”
还有那些永远“不善言辞”的父亲,总是在孩子发烧时“二话不说”背起就往医院跑。趴在父亲“宽厚的后背”上,每个孩子都恰好在那时发现了“父亲鬓角的白发”。
偶尔有几个试图打破常规的,反而闹出更多趣事。有同学写老奶奶过完马路非要给他看手相,被老师批注:“情节需要符合生活实际”;另一个把妈妈的手比作“砂纸”的比喻,则被温柔地提醒:“要注意情感表达的分寸”。
在这个以分数为导向的年纪,稳妥地模仿总好过冒险地创新。只是,那些本该在纸上跳跃的、鲜活的少年心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融在千篇一律的范文里了。
然而这次期末考试的作文题,却让大多数同学措手不及。试卷上明明白白印着《我的书桌》,可不知怎的,几乎所有学生都看成了《我的同桌》。于是那些背得滚瓜烂熟的范文被搬上试卷,孩子们埋着头写得飞快,嘴角还挂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阅卷老师面对着千篇一律的“我的同桌”哭笑不得。那些作文里,有太多似曾相识的桥段:总是扎着马尾的同桌,总爱借半块橡皮的同桌,总是在考试时戳你后背的同桌。
这些似曾相识的情节,仿佛一群孩子在范文的海洋里泅渡。他们努力模仿着别人的故事前行,却将属于自己的童年遗落在了岸边。
可是,你们都不看题目吗?“书桌”不是“同桌”,你们是怎么读的作文题目啊?老师看着这些作文哭笑不得。
就在一众学生集体眼瞎时,只有两个同学写的是《我的书桌》。一个是成绩优秀的苏念安,一个是一向成绩很差的谢文博。
苏念安写道:“在我的房间里,靠窗摆放着一张浅原木色的书桌。它是姥爷在我入学前,特意请木匠师傅打造的。桌面宽大,足以摊开我的课本、练习本和文具盒。书桌的下方,并排设计着两个抽屉。……这张书桌设计得简洁而实用,它默默地陪伴我度过每一个学习的日夜。它不仅仅是一件家具,更是我学习道路上一位安静的见证者。”
她的笔触沉静而温暖,让一件简单的物品承载起两代人之间未曾言说的深情。
谢文博是这样写的:“我的书桌是木头做的,有四条腿。桌面有点乱,我不会做题就忍不住在上面画动画片里的人物。书桌右下角有个小洞,刚好能藏进我最宝贝的玻璃弹珠。每次考砸了挨训,我就偷偷摸着那个洞,想象着自己能变小钻进去,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这就是我的书桌,虽然它不会说话,但我觉得它挺懂我的。”
字迹歪歪扭扭地趴在格子纸上,却有种笨拙的真切。
但不管如何,这两篇文章没有跑题。所以获得了最高分。
面对老师的表扬,苏念安始终神色平静、目光淡然,仿佛外界的赞誉只是微风拂过深潭,难起波澜。而坐在角落的谢文博则不同,第一次被当众表扬的他,耳尖迅速泛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几乎要蹭破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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