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直不停,两人在狄奥尼索斯里滞留到了天黑,雨势才稍微缓和下来。
运气不好,并没有拍摄到佛罗伦萨的日落;更倒霉的是,苏以冬没控制好量,又喝得不省人事。
乔茉七感觉要被压力压的喘不过气了,看着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她拜托店长帮她把苏以冬扛到街边,自己来打车回酒店。
游客实在太多,车很难打到,为了不影响老板生意,她还是自己扛起苏以冬这摊烂泥。
沉重的无力感悄悄匍匐上心头。
明明几小时前她还警告过苏以冬,要是又喝得烂醉,自己绝对不会管她,但是很显然,苏以冬早就已经完全摸透了乔茉七这种模棱两可的【烂好人】性格。
“嘿……嘿嘿……说了别乱立……flag,你不还是得……扛着我嘛?……”
苏以冬脑袋压在她的肩头,一开口乔茉七便能闻到各种各样的酒腥味,熏的她迷迷糊糊。
“闭嘴吧你!”
“臭木头……你就凶吧……你也就嘴巴硬了……”
乔茉七不理她了。
好像……确实也就嘴皮子功夫厉害一点,坏的不彻底反倒显得这个嘴皮子功夫有股奇怪的傲娇。
自己都觉得恶心。
乔茉七抬头望向黑蒙蒙的天,就这么硬扛了苏以冬沉重的身体将近十分钟,总算等到了属于她们的那一辆网约车。
乔茉七赶紧像抖包袱一样把苏以冬扔进后座,奋力地关上门,如释重负地坐上副驾驶。
简单的说明了目的地,刚准备出发,苏以冬撑起身子,把脑袋夹在前座的中间,醉醺醺地用英语开始胡言乱语:“嘿!师傅!您相信……从天而降的爱情吗?”
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发福的意大利本地中年男人,听不懂英文,但是对这个喝醉的小姑娘很感兴趣,于是想让乔茉七为他翻译一下。
乔茉七翘眉,微微颔首,十分糟心的表情。
——怎么只有自己竟遇活宝!
强忍着怒意,乔茉七尴尬地翻译着:“我朋友喝醉了,她刚刚问您相不相信从天而降的爱情。”
司机变了个脸色,对这句话有些不置可否,半晌耸了耸肩:“来佛罗伦萨的年轻游客总是会幻想着神圣的爱情,但是我事先说好,吐车上要赔付我20欧。”
不说还好……
乔茉七立刻警觉地望向苏以冬。
“呕……”
一大股裹挟着酒精味道的混浊液体从苏以冬的口部倾泻而出。
——“Fuck……”
资产-20欧,真是疯狂的一天。
-
乔茉七扶着一身酒气的苏以冬回到酒店,谢绝了礼宾的帮助,吃力地掏出房卡扫过电梯,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用手抵住了即将闭合的电梯门,钻进了微微敞开的缝隙。
上电梯的两人一个醉酒一个费神,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理会那个突然出现的冒**影。
“……真巧啊。”
熟悉的声音穿过耳畔,乔茉七猛地抬起头,首先进入瞳孔的是那一身酒红色的修身长裙,白皙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尴尬笑容。
“你不会……也住这里?”
薇黯没有回答,闪亮的大眸子一直盯着上方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电梯上面的数字停在了【7】,属于行政套房的房层,还设有专门的行政酒廊,属于是高等级的贵宾区域。
“我们到了。”乔茉七见薇黯没有理她,也只好出于礼貌生硬地回了一句。
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乔茉七扛着苏以冬蹒跚地走出电梯,薇黯却也紧随其后。
整个走廊很安静,文艺风味十足的尖塔吊灯散发出让人松神的暖光,三个人的脚步全部被松软的地毯吸收。
静的可怕。
乔茉七在707房间门口停下,转过身,看到了一直跟着她的薇黯。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你到底要干嘛?”
“那个……我回不去了,大家都是华人,摄影师你……能不能帮帮我。”
薇黯的声音细微又低沉,扭扭捏捏,仿佛在冒险地撒一个谎。
至少乔茉七听到后的感受是这样的,眼前这个女人现在真的很像一个骗子。
乔茉七谨慎的目光透过苏以冬松塌的胳膊朝薇黯望去,眼神里锐利的光像是一台精确无误的扫描仪。
穿着如此典雅,风韵如此姣好的华人美女,真的会一个人在佛罗伦萨迷路吗?
这有什么必然的原因吗?巧合也不该是这么发生的。
怎么想都是一个恶趣味的玩笑。
可正是这一身优雅又妩媚的穿搭,让她一个人在午夜的佛罗伦萨闲逛才会出问题。
到底……该不该帮忙?
可是真的太奇怪了?就算是命运捉弄,为什么偏偏选择到的是自己呢?
凭什么呢?!
乔茉七心一横,放弃了思考,掏出房卡,刷开了门,敏锐地感觉到了薇黯在往她们这边靠,于是立马回头瞪了她一眼。
“不准跟过来!”
薇黯愣在原地,失神了一小会,后知后觉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十指交叉成球状,祈求道:“拜托了,我身上的证件都丢了,你现在抛下我一个人,我出了事怎么办。”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乔茉七面无表情地冷漠反问一句,随后将房卡插入通电槽,灯光瞬间充盈了昏暗的房间,她背着苏以冬,用脚后跟带过门,随后关上门,只留下薇黯一个人在门口,直到那个烫金的707门牌重重地贴近她的脸。
一个十分果决无情的闭门羹。
“摄影师!你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味啊!”
乔茉七不予理会,将苏以冬安安稳稳地放倒在床上后,坐到门外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很安静,门外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了。
可当冷静下来后,她那【烂好人】的性格又开始作祟。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思考了一遍:真的要把薇黯一个人都在外面吗?酒店的工作人员会找到她,发现她其实并没有订房间,肯定会将她赶出去,到时候情况会更加恶劣,如果白天的遭遇还是巧合缘分,自己能够出手帮忙,可到了夜里,一切都是未知,危险程度也会更加难以想象,若她出了什么意外,是不是都将会是自己不帮她所酿成的恶果?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可是,真的能相信她说的话吗?如此气质的丽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一个人来此旅游或者办事,哪里有人独自在外会把自己的证件全部搞丢了的?
太荒唐了!
她还在紧张地纠结着,却突然听见苏以冬在她身后的房间里轻声呢喃:
“喂!木头七,那姑娘……是不是……跟过来了?
声音像是醉意编织成的松软棉布,用一丝微弱的理智撑起来。
乔茉七扭过头,看到苏以冬用手肘强撑着身子,靠在床头,打了个酒嗝:“大晚上的……太危险了,你可不能……放着人家不管……”
说完,苏以冬又像一摊烂泥,靠在床头的身体又塌了下去。
你倒是喝的烂醉,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我真的能相信她吗?
苏以冬抽了抽鼻子,用微弱的气音嘟囔着:“赶紧去吧……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应该去……去……去帮人家……”
乔茉七感觉又生气又好笑,明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还撑着理智给她建议。
“唉!我知道了。”她无奈地重叹一口气,站起身,脱掉藏青色的女士小西服,单套一件蕾边的白衬衫,拿起茶几上的备用房卡和相机,缓步向门口走去。
打开门,下意识地探出头张望了两侧的走廊,发现没有任何人影,意识到薇黯可能已经走远了。
缓缓关上门的一瞬间,她的起步几乎是用跑的,快速冲到电梯口,按下了GF的按钮。
电梯明明是十分迅速地向下,她却感觉自己像是在坐摩天轮,速度好慢好慢。
既然都已经豁出去了,那就再快一点吧。
“这女人……到底怎么搞的?”
到达底层,乔茉七不断地按着开门键,可是刚好有一批客人正在等待着,她只能逆着拥挤的人堆往外走,脚步一刻也没有停下,往大堂冲去。
第二个拐角口,她听到了混乱的争吵声,混乱中夹杂着英语、意大利语,还有中文。
争论不休的噪音很强烈,不能确定是不是薇黯,她稍稍慢下了奔跑的脚步,调整呼吸整理表情,随后走了出去。
午夜,堂皇的大厅灯光已经悄然熄灭几盏,给晚间的时分增添了几分黯淡,大厅经理已经忙碌的焦头烂额,一边要给受到惊吓的客人赔礼道歉,一边又要给处于大厅中央与保安礼宾做对抗的疯癫丽人实施“心理疏导”,只是奈何语言不通,根本无济于事。
薇黯像一只高傲的孔雀站在酒店大厅的中央,充满攻击性的同时还不忘整理摇曳的裙摆,水晶吊灯的光似巧合般全部照在她的身上。
她一只手拎着裙子,另一只手挡着那些想要强行拉走她的各种人。
优雅狂放与贞洁不屈全都汇聚到她的身上。
那一刻,乔茉七的视线已经被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女子深深吸引,即使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姓名,但是她此刻就如同西西里热烈盛开的玫瑰,热情洋溢,张力十足,性感且炙热,娇艳又张狂,充满了“不可侵犯”的磁场。
……
她曾很渴望能遇到一个她理想中的完美模特,一个既有端庄淑丽的风韵面容,又有敢于抗争的勇气与行为。
……
似乎……就在眼前?
福至心灵,乔茉七快步走上前找到大堂经理,解释道自己是摄影师,大堂这位是她的模特,语言不通,还请谅解。
经理顿时两眼放光,清了清嗓子:“Everyone, please disperse.”
薇黯还在挥动着纤瘦却有力的胳膊,脖颈上也挂着一层晶莹的汗珠,在橘黄色的灯下发着透亮的光,好似镶嵌在皮肤里的昂贵珠宝。
人群很快从她周围散开,空出了一个宽阔的场地,没有推搡,没有拥挤,只剩下了欣赏的目光。
突然起来的变化让薇黯突然有些害羞,拎着裙子的手也缓缓放下,裙摆下垂,变成了在聚光灯下轻盈飘舞的薄纱,脑袋左顾右盼起来,对突如其来的意外情况感到慌张。
“咔嚓”声响起,闪光灯从她余光中烁过,她顺着光源扭过头,一眼便锁定住了在服务台一角的乔茉七。
乔茉七没有穿初见时那件藏青色的小西装,只有一件蕾边的白衬衫,富士相机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还冲自己比了个“OK”的手势。
没人注意到薇黯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得逞的笑。
——“嘁……装什么漠不关心,你不还是要来找我吗?”
像是身体的某个按钮被激活,薇黯迅速调整状态,在众人为她隔出的“舞台”中心开始熟练的摆起造型。
一踮、一跳、一颦、一笑,全都被乔茉七的相机收集着,路人们也纷纷拿起来手机相机来拍照,记录这一至美动人的时刻。
闪光灯在她身上不断闪耀着,此刻她好似一件绝美的艺术品,陈列在世界的中心。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无论薇黯身体如何选择,她的目光,永远都紧紧盯着乔茉七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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