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人陷入了沉睡，梦中也不安稳，眉头微微蹙起来。宋越站在床边，认真凝视那张苍白的面孔，过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抚平。
一旁的吴婧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朝郑峰看去，却见对方一脸严肃地看着宋越，像是在审视对方的行为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吴婧：“……”
天色渐晚，三人从病房中退出去，在医院楼下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
众人神色各异，吴婧看看身边的郑峰，又瞧瞧对面的宋越，两人都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她暗暗叹口气，主动打破了这莫名其妙的气氛：
“宋越……你今天怎么会在那里，还恰好碰到了谈乔？”
吴婧是按照惯例询问。宋越也明白，不管是上次在华江医院，还是这次，他的出现过于巧合，警察有所怀疑再正常不过。
他仔细解释清楚前因后果，末了，又补充道：“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查，但是，麻烦询问我姥姥姥爷时，不要……吓到他们。”
闻言，吴婧飞速瞥了眼郑峰，看到队长轻轻抬了下眉，一直萦绕在他眉间的疑虑散了些。
这是也同意宋越的说法了。
吴婧自己倒没有怎么怀疑宋越。不说他们早已把宋越里里外外查了个遍，单看宋越在医院的表现，吴婧大概也能明白他的心思。
她“唔”了声，回答：“知道了，今天谈乔的事……还要感谢你。”
宋越摇摇头，片刻后，又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郑峰也不急着催促，眼神平静地回视过去。
静默良久，宋越开口：“你们在查十年前那场车祸，是吗？”
饶是有所猜测，吴婧心头还是一跳，下意识就要否定，郑峰却当机立断，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是。”
冯韦失踪那天，宋越就已经猜到了他们在做什么。
可当时郑峰并不希望他掺和进这件事中，更何况，他们当时也没查清宋越的背景，接近谈乔怀有怎样的目的。
但是现在，宋越的嫌疑已经被排除，又接二连三无意间被卷到了事件的中心。即便对方没有明说，郑峰却能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你想参与进这件案子？”
宋越不答，只说：“我能帮你们。”
当年的案子，明摆着只有郑峰和吴警官两个人在负责。那天询问他跟谈乔的关系是这样，今天赶来医院的人又只有他们两个人。
就连派出去跟着谈乔的，都是一个连他们是谁都不清楚的实习生。
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重启当年的案件？为什么需要瞒着其他警察？宋越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他知道，他们缺帮手。
更何况，现在谈乔还出了意外。
不管是他们，哪怕是实习生，都有工作，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别的任务压住，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着谈乔，总有遗漏的时候——
如果今天下午的事情再次发生……
宋越眉头一皱，蜷了蜷手指：“我这学期课不是很多，可以空出很多时间。”
“我想知道她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想确认她的安全。”
听到他这么说，郑峰出乎意料地没有作声，他没有直接拒绝，却也没答应下来，只说：
“我考虑一下。”
说完，不管剩下的人作何反应，丢下一句：“不早了，吴婧，你先送他回去，送完你也回家，今晚我守着。”
他朝后挥挥手，站起身，径直朝住院部大步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夜幕重重压下来，几点繁星缀在上面，夜风顺着半开的车窗飘进来，空气中是独属于秋天的萧瑟。
汽车驶过大桥，桥上的灯光照亮了始终寂静昏暗的空间。吴婧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车后座的人。
她之前暗中调查过宋越，记得周围人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她接触下来，也觉得对方跟旁人的描述相差无几。
性格阳光，待人亲切友善……哪怕小时候经历过那样的事，也没有阻碍他成为一个很好的年轻人。
面对警察的盘问也是，他从始至终礼貌大方，条理清晰地一一回答清楚。
倒是现在，或许是吴婧的错觉，年轻人面无表情地坐在车后座，神色显得有些消沉，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兀自出神。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
宋越清了清嗓子，接起来，用还算清亮的声音对着听筒叫道：“姥姥。”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宋越一一应下。
“嗯……没什么事儿，我很快就到家了。不用担心。”
对方挂断电话，宋越收起手机，吴婧看准时机，询问：“是家里人吗？”
宋越：“嗯。”
跟着救护车去医院的时候，他就接到了姥爷的电话。
小光乖乖在草坪上等了他好久，眼见太阳都快下山了，大哥哥还没有回来，可把孩子吓坏了，生怕他被鬼吃掉了，一路哭喊着飞奔跑回家告诉爷爷发生了什么。
姥爷安慰小光没事，一个电话打过来，宋越这才想起来，事发突然，他彻底忘了之前的事。
他连忙对听筒那边的小光道歉，电话里不好多说，就笼统地告诉姥爷自己临时有事，跟着朋友下山了，明天抽空再过来接他回家。
姥爷乐得多在上面待几天，一听外孙没事，立马表示没事，有事先去办吧。
宋越正忙，怕老人担心，又让姥爷帮自己给姥姥说一声，自己今晚可能得晚点回家，话音刚落，没等姥爷拒绝，电话就断了。
姥爷在旁边抓耳挠腮了半天，不敢打电话又怕姥姥担心，最后心一狠，咬咬牙鼓起勇气给姥姥回了个电话。
果不其然，他刚开口解释小越临时有事，今天晚上自己怕是回不去了，就听见对方冷哼一声，讥讽道：
“你自己想在山上待着，扯小越做什么？”
姥爷立即发誓：“真不是。小越真的有事，不信你问小光。”
等小光按照干爷爷指示，一五一十告诉干奶奶刚才的事情，姥爷又嘱咐她：“我看小越挺忙的，你也别乱操心，男孩子，都那么大了，不用管他。”
姥姥才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她没自家老伴那么心大，听完小光的话，越发担心宋越碰到了什么事，若非要紧的事，他不会连个招呼也不打，说走就走。
不过，没过一会儿，宋越抽出空，就回了她的消息，说自己现在有事，别等他，尽早休息，她才略微放下心。
现在估摸着事情忙完了，她才把电话打过来。
“嗯”声过后，车内重归寂静。
也许是今天精神高度紧张，一些尘封脑海之中的记忆重新浮现。各种各样杂乱无序的声音在宋越脑海中相继冒了出来——
“那个小女孩是何江的孙女。”
“在ICU住了大半年了，最近才醒来。”
“特别严重的车祸。”
“什么意外啊？明明是差点被她小姑姑害死。”
“死的那个女人年纪很小，怎么是她小姑姑？”
“你不知道何家的事啊？她们压根没有……”
“什么仇什么怨，自己想死就算了，还拉着那么小的小孩。”
“造孽哦。”
“听说是精神病犯了。”
“谁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有关豪门恩怨的八卦众人本就喜欢讨论，更别说当事人就在身边。一时之间，医院里有关谈乔车祸的风言风语甚嚣尘上，当地的报纸也有具体关于事故的具体报道，是以当时，医院里有心之人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事。
这些议论，宋越刚开始并不知晓，他第一次听到谈乔的事情，是从冯韦的口中。
冯韦那天出乎意料地来病房看他，问他伤恢复得怎么样了，之后闲聊了几句，才状似无意地问：
“你这几天一到下午就跑去三楼平台做什么？”
小宋越一听，不知道表舅问这个做什么，如实回答：“住在病房里太无聊了，我想去那里透透气。”
冯韦“唔”了声，又问：“那个小女孩，你跟她说过话吗？”
小宋越更加困惑：“小女孩？昨天刚来的那个姐姐？”
见冯韦点头，他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她不怎么说话。”
小孩子好奇心重，小宋越一时嘴快，问道：“她是谁啊？”
冯韦合上他的病历，放回原处，小宋越莫名觉得，对方压根就没有看上面写了什么。
他也不觉得表舅会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冯韦却看着他，语气再正常不过：“她叫谈乔，是华江医院负责人的孙女。可怜的小女孩，真是无妄之灾。”
车子经过华江医院，鲜红的四个灯牌在暗夜里莫名显得有些狰狞。
冯韦说完那句话后，似乎真的觉得惋惜，“啧啧”两声，低下声说了句：
“好不容易在爷爷家住了几天，偏偏遇到这种事，爷爷多伤心啊。”
宋越暗暗攥紧了拳——
这个案子，甚至是案件的当事人，何时何地怎么发生，很多人都清楚。
但是，冯韦又怎么会知道谈乔“好不容易”在爷爷家住了几天？
“好不容易”，又是什么意思？
昨天修了一下前文的bug，我更！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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