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特兰被打晕时了无生机的样子、自己被秘侍压倒在地上时挣扎不得的情形、审讯室里三天三夜不间断的盘问,构成了三年前的记忆图景。
桓祈仍记得从审讯室出来时,他自以为安全归家、最终却在监护医院的冰冷床铺上醒来的绝望。尤其是发现自己全身插满管子、心脏部位增添了一条长长的、扭曲的疤痕后,这种绝望达到了顶峰。
连续三年,从16岁到19岁,他几乎每一夜都会忍不住抚摸那段长约15公分的可怕伤疤。伤疤形成了一个凹凸不平的突起,但凡有人看到都会觉得胆战心惊。
与伤疤相伴的是胸腔内部时不时发出的绞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被人取走了,留下了一个劣质的仿造品在他的身体里。这个新来的、不算强健的心脏,在第一年的时候根本做不到给他正常地泵血,他常常因为窒息而昏厥,同时会因为个外来器官带来的排异反应痛不欲生。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取走了他的心脏却又不杀了他。
而在那间被严防死守的病房里,他看到了国王的秘侍。那群人穿着白色的制服,帽子上印着蓝色月牙与银白大象交叠的图案……
“唔…放开我!”
桓祈回忆的思绪被声音骤然打断,胸口的绞痛稍缓,他拧着眉,看着面前挣扎的男人。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白罗的身旁。
白罗感受到一股恶意从面前的青年的身上发散出来。他听到青年发出了一声闷笑,体会不出情绪。
他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桓祈。
青年灰色的眼珠一动不动,他的眼型流畅,抛却朦胧的病气,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俊逸非凡,但是此刻满含着压不住的暴戾。
“绑架?老师,这样的理由您是怎么想出来的?什么样的人会在自己家里被人绑架?然后被送到不知名的医院里,接着被剜去心脏?”
青年举起那本破烂的小册子,慢慢地用手撕开,将其撕成碎片,然后像是施舍般放手。
纷纷扬扬的纸片洒了白罗一身,有几片还沾上了白罗肩膀上渗出的血液。
桓祈又上前一步,一只手抓住了白罗的头发,把他往下摁,让他像虾一样蜷缩起来,让他的脸去贴着身上的那堆碎片。
白罗本就被鹦鹉抓烂了肩膀,现在被桓祈死死桎梏,更是痛不欲生。
白罗被迫躬身,眼睛瞟到了碎纸片上的字。
“梅尔·伯纳德……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
“伯特兰被秘密处死”……“156年3月……”
“158年4月”“白罗”“国王”“会面”
还有一张裁剪下来的、贴在小簿子上的旧报纸,上面印着:“156年7月22日,新闻部记者讯……圣威廉医院一重症看护病人失踪……年龄16岁左右,炎族人……国王下令彻查医院监管部门,院长被撤职查办……”
白罗瞳孔微缩,倒吸一口凉气。
“老师,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青年温柔又有些磁性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但是抓着白罗的手却与温柔无关。
白罗咬着牙关,冷汗直冒:“不……我不知道”
他奋力挣扎。
桓祈也并没有期待他承认什么,看着白罗痛不欲生的样子,他放开了白罗,招了招手,鹦鹉就飞了回来,静静地立在桓祈的手上。
桓祈回到自己的座位,又变得云淡风轻,仿佛刚才残酷对待白罗的不是他一样。
他再次举起餐刀,在盘内的肉块上切割,像一个美食家一样品尝了一口,微微侧头:“老师,快吃吧,不要浪费了美味。”
“哦,还有。”桓祈补充道:“不要想着发信号给外面,这个地方秘侍也进不来。”
白罗面色惨白,将口袋里已经打开的发讯器又塞了回去。
他被阴晴不定的桓祈搞得几欲呕血,但只能忍下来,用有些怯弱的语气说:“放过我,小祈。我想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比如……你还可以回到研究院继续学习。”
“呵呵。”
桓祈笑了。
“学习?您的意思是说,您要让我回研究院跟您一起学习怎么背叛别人吗?”
白罗捂着肩膀,顾不得反驳,只能尽力冷静下来。
他快速思考。
他猜想,仅仅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还不足以让桓祈把他置之死地,因为自己背后还有国王这一重靠山,伤了自己会打草惊蛇。
因为国王现在也在追踪桓祈的下落。
他虽然不知道桓祈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但是今天能还算体面地找他“吃饭”,肯定是有别的要求。
于是,他用手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颤抖着开口:“小祈,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桓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老师真是聪明人,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白罗脸上的皮肉抽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惨笑。
桓祈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把蒙罗涅之星还给我就可以了。”
白罗瞳孔微缩,震惊地看着他。
桓祈蹙起眉头:“老师这么惊讶干什么?不是您从梅尔奶奶那里骗走我的那颗蒙罗涅之星吗?”
白罗感觉脊背后面一阵阴寒——桓祈到底知道多少东西?
桓祈接着问:“我记得老师是‘圣塔’的督造之一吧?”
白罗又一惊:“为什么问这个?”
桓祈眉毛微挑:“老师在‘圣塔’里偷偷加了点东西是吗?我一直在想,国王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白罗面如死灰,他终于明白了,桓祈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多。
这完全就是威胁。
白罗心中思绪纷乱,只能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好,我尽力拿过来。”
“还有,”桓祈脸上扬起假笑:“国王帽子上的那颗,也要给我带过来。”
“砰!”
白罗顾不得伤痛,站了起来,一掌拍在桌子上,面色狠戾:“你疯了吗?”
桓祈扬起的嘴角拉平,盯着他:“当然没有。”
他整了整刚才被自己揉皱的衣服,平静地开口:“老师,您没有和我谈判的余地。”
接着他摇了摇桌子上的铃铛,清脆的铃铛声与桓祈的话语交织在一起:“您做的事要是让国王知道了,下场不会比我知道更好。”
“而且,我一直相信您的能力。”
白罗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他盯着桓祈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宛如地狱来的恶魔。
铃声落下,刚才那位身材高大的应侍生走了进来,对白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桓祈没有耐心再跟他说话,下了逐客令。
白罗的愤怒与恐惧要溢出胸腔,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流血过多的他只能被身材强壮的应侍生半推半请地赶出了包厢。
应侍生把白罗“送”出店外后回到了二楼的包厢,在桓祈面前坐了下来。
他随意地拿起一个叉子,叉了一朵花椰菜放进嘴里,玩笑般地开口:“桓,为了你,我的这家店可是马上要被秘侍抄了。”
桓祈戳穿他:“迦勒,如果我没记错,你的这家店早就被秘侍盯住了。”
迦勒·盖博摇了摇头,金色的发丝晃了晃,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们炎族人啊,想法太多了。”
他看着一桌子菜,一脸痛心:“真是浪费,他怎么什么都没吃啊!”
说着便拿起刀叉切羊腿吃。
桓祈踢了他一脚:“你也不嫌恶心。”
迦勒塞了一大口羊肉,然后双手举起刀叉:“美食无罪!”
桓祈嘴角勾起,扭头看向窗外。
在路对面的一个窄窄的巷子里,捂着伤口的白罗被穿着白色制服的秘侍团团包围。
迦勒注意到了桓祈的目光,停止了进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我以为你会直接了结了他。”
桓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逗着鹦鹉玩:“他还有用。”
桓祈的皮相实在是优越,低垂的眉眼望着鹦鹉,像是仙子欣赏她种植的鲜花。
但是当他灰色的眼瞳望向你的时候,你会觉得他更像一位打量自己血仆的优雅血族。
*
白罗死了。
在一个雨夜里。
帝国学院的正中央有一座高约十米的洁白的大地母神像。
母神的双手向前伸展,面向太阳升起的地方,意在迎接第一缕朝阳。
白罗的身体就被母神的左手托着,血液混着雨水从母神的臂膀上蜿蜒而下。
淡红色的液体布满了母神的裙摆,吓晕了来巡逻的警卫。
事件影响很大,报纸连续刊发了好几期相关内容,都说是蒙罗涅旧帝国的余孽在作案,这是挑衅王室的权威。
除了执法部,国王的秘侍也几乎是倾巢出动,全天候地在找人。
事件热度持续了一个月,直到白罗下葬。
葬礼上,一个不速之客前来吊唁。
一个黑衣青年,头发微长到脖颈以下,打着一把黑伞,遮遮掩掩看不清面容,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他直直走向白罗的墓碑前,放下了一束花,便转身离去。
“等一下!”
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他回头,看到一个头上笼着黑纱的妇人面朝着他。
是白罗的妻子,梅林娜夫人。
她脸色苍白,但是神情并没有多少悲伤,见他转过来,迟疑着开口:“你是……”
她没有继续说出口。
青年定定看着她。
聪明的女人迅速更改了一下内容:“如果有机会,请来我家里一趟。”
青年点了点头,打着伞离开了。
葬礼的人很多,与梅林娜交谈的人也很多,没人在意这一段小插曲。
但是待他走远,才有几个人像是醒悟了一般拍了一下脑门:“刚才那个……不是白罗以前的那个学生,叫桓什么什么…”
“桓祈!”
“对!就是他!”
一旁守着的秘侍也好似突然醒转,立刻拔腿便追。
但是青年早已没了踪影。
而在王都郊外的一条公路上,一辆破旧的老式黑车疾驰而过,三个青年在车里兴奋地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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