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里娜,最有威信的人不是说一不二,偶尔严厉的父母,不是兢兢业业,严肃认真的魔法老师,也不是穿着整齐,每说一句话,胡子就会扬起一次的镇长爷爷,而是母亲树。
母亲树位于塔里娜中心,她是整个塔丽娜最漂亮、最广阔的树,她的枝叶可以笼罩半个塔里娜。
据说每一个魔女生命的最后都会回到母亲树的怀抱,如果这个魔女的一生是辉煌的,受人尊敬的、受人喜欢或者是对塔里娜做出巨大贡献的,那么在她魔力溃散后,她会成为母亲树上最耀眼的“星星”。
“星星”是每一个塔里娜的居民的骄傲,每个居民永远都会记得“星星”的存在。
“骄傲”,多么美妙的词呀。
“苏希,你是我的骄傲。”
这句话,有很多人对我说过。
在我帮忙做家务时,父母这样说过,在魔法考试获得满分时,茜西阿姨也这样说过。
在其它地方,隔壁慈祥的阿芙拉奶奶也说过同样的话,虽然我只是帮她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果子。
但即便如此,我应该勉强算是符合“受人喜欢”这一点。
如果我能成为“星星”,那么我一定是所有小伙伴里最风光的存在。
我不切实际的幻想着。
是的,我也想成为最耀眼的“星星”,这样的话,就算我离开了塔里娜,妹妹,爸爸妈妈,茜西阿姨,阿芙拉奶奶,伊莱阿姨……
他们就不会忘记我了。
被人遗忘是很可怕的事,虽然我还不理解其中的滋味,但我知道,这比爸爸的头发全没了还可怕许多。
不过现在,这些都无关紧要,我得去拜访母亲树了。
为了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在塔里娜,母亲树还有一个职责——魔法考试的最终考核。
事实上,所谓的最终考核反而是最简单的,它既不会考你冗杂的魔法理论,也不会让你寻找难得的魔法材料。
而是由自己决定考试的内容。
是的,你没听错。
由自己决定。
你可以把“摘一个苹果回来”,“周一不能去上课”,“睡满十二个小时”,甚至可以把“吃一百个小蛋糕”作为考核内容。
当你决定好时,如果母亲树同意了你的考核内容,她会为你赐下祝福。
只要完成了考核,就代表着你已经是个合格的魔女了,正式成为塔里娜魔女中的一份子,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必受到各方面的约束。
事实上,母亲树也不会拒绝任何人的考核内容,她平等的为每一个预备魔女赐下祝福。
而且你也无需担心成绩,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考核内容,母亲树给出的分值都是满分。
茜西阿姨说,这是母亲树给予我们的期望,她期望我们能够遵从本心,自由快乐的活下去。
那时的我还小,不是很理解茜西阿姨的话,只高兴于最终考核的简单以及想要成为正式魔女的急切。
我曾躲在一旁,年复一年地看着一批又一批的魔女忐忑不安地走来,满怀希望地返去。
现在,轮到我站在母亲树面前。
在枝叶婆娑的声音里,我把“离开塔里娜,游历世界,写一本冒险游记”作为了我的考核内容。
这个考核会花掉我很多时间,也会耽误我成为正式魔女。
很有可能等我完成考核归来时,我已经是个高挑的大人。
那时候的朋友们都成为正式魔女好多年,有了大人的威风,而我的正式魔女生涯却才刚刚起步。
但很奇妙的是,我并不感到后悔。
一个微黄的光团从母亲树广阔的枝叶里冒出,向我飘来。
在一片温暖里,我知道母亲树同意了我的考核。
梦想的大门朝禁锢在小天地的我开了一条缝,我揣着万分的好奇,试图透过门缝细微的光亮去到外面的世界,难掩欢喜。
那时的我尚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也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塔里娜一样美丽祥和。
当夜的晚饭格外丰盛,妈妈准备了一大桌我和妹妹爱吃的菜,有我最爱的火腿和浓汤,当然,也有我不爱吃的蔬菜拼盘。
我捧着碗,仰头喝了一大口蘑菇浓汤,鲜美的滋味在口中迸发开来。我满足的眯上眼睛,享受着。
但没碰一口拼盘里的胡萝卜,我觉得它总是有股涩味。
“苏希,不准挑食,生菜和胡萝卜都要吃点。”妈妈一脸严肃。
我拖拉着腔调,不愿意道:“好吧。”
真拿妈妈没办法。
“妈妈,给我一点蔬菜沙拉。我给你说哦,今天我碰到茜西阿姨了,她说我和姐姐一样,都是她见过的最有魔法天赋的孩子,还说我会成为厉害的植物学魔女哦。”妹妹满脸骄傲,嘚瑟不停。
妹妹性格开朗,外在情绪很丰富,这大概也是那些叔叔阿姨们很喜欢调侃她的原因,她情绪总是外露得很明显。
虽然我也经历过同样的阶段,不喜欢被人这样对待。
但有些时候,看到这样的妹妹,我有点能理解那些叔叔阿姨,因为我也很想逗弄这样表情丰沛的妹妹。
正如现在。
“那是客套话哦,南希。你不知道吗?大人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孩子,说她聪明、有天赋准是没错的。”
我又灌了一口浓汤,妈妈做的浓汤是说不出来的好喝,“不信的话,你问妈妈,妈妈总是对伯特妈妈夸伯特聪明。”
伯特是邻居的儿子,和妹妹一个班,但他考试经常倒数第一,还淌着两条大大的鼻涕,也不擦干净,不爱讲卫生。
妹妹觉得他是鼻涕虫,不喜欢和他一起玩,但有些时候,妹妹也会被伯特专门准备的礼物给惊喜到,后来不那么排斥他了。
而每当妈妈这么说伯特时,伯特阿姨总是笑得合不拢嘴,同样也会反过来夸赞几句妹妹聪慧。
这一回就轮到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了。
大抵每个家长都会喜欢这样无聊的恭维的话。
“妈妈,你看苏希。”妹妹委屈的摇着妈妈的手臂,用迫切的眼神不断飞向她,“她是骗我的,对吧。”
妈妈在一旁捂嘴偷笑,这才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妹妹说:“别理苏希,妈妈可没有这样干过。”随后又转过头偷笑去了。
妹妹相信了,对着我抬手点着下眼睑,吐舌,“苏希是骗子。”
我刚喝了一大口浓汤,余光瞥见妹妹龇牙咧嘴的鬼脸,被丑笑了。
汤水呛到喉管,为了不喷出来,我捂嘴快速咽回去,“咳…咳…是…是,我是…骗子…咳咳……”
妈妈连忙顺着我的脊背,责备道:“吃饭就好好吃饭,逗妹妹干嘛,现在好点了没?”
我撇撇嘴,没再说什么,但很快,我想起了考核。
我郑重地起身,张开双臂,迫不及待在饭桌上宣布了这件事,本来我打算在一个正式的场合才告诉他们,比如在家庭会议上,可我还是没忍住。
“苏希,你确定吗?去外面的话,你一时间可就吃不到伊莱阿姨的甜点,睡不到心心念念的藤蔓床,短时间内也见不到我们了,你考虑好了吗?”爸爸胡子下撇,一脸严肃,“这件事很重要,你得考虑清楚,为自己负责。”
“现在放弃也来得及,我们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成为魔女,当个像爸爸一样的普通人也可以很厉害。而且我们也不放心你出去。”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认真地对父母说:“是的,我考虑清楚了。”
“我会在离开的时候准备好足够多的伊莱阿姨家的甜点。”
“至于藤蔓床,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非要它才能睡着。”
“虽然我看不到你们真人,但我准备了很多和你们还有塔里娜相关的照片,它们能够让我撑过整个考核。”
“而且,爸爸,我有魔法,还能飞行,不会有危险的。”
“最重要的是,我想真正成为你们口中的骄傲,没有什么比外出历练,证明自己的能力还要更令人骄傲的了。”
我至始至终都明白的,父母,茜西阿姨,还有阿芙拉奶奶的“骄傲”只是对一个小孩懂事的夸赞,像是随口说“今天的天空真漂亮”一样,过后即忘。
我想成为真正的“骄傲”,想成为“星星”一样的存在,从六岁的时候一直幻想到现在,每一天都如此心心念念。
爸爸和妈妈相互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但在我准备出发的那一天,父母为我准备了告别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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