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曦本是靠在绿蕊身上的,这会儿站直了,凌厉地看着她:“绿蕊,谁给你的胆子命令指责我?”
“小姐,我、我没。”绿蕊连连摇头,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绿蕊知道自家小姐性子倔强,从不轻易低头,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啊!
“小姐,这些人太可怕了,万一真不让您离开可怎么办?”绿蕊看着楼船上那一张张愤怒的面孔,腿有些发软,若是有人不管不顾跑来伤害小姐,她哪里能挡得住?
绿蕊带着哭腔:“小姐,您就服个软,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叶明曦不想和丫鬟多费口舌,只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让她闭嘴。
叶明曦微微抬头,目光冷厉地看向楼船上骂她的书生,语气却十分淡然:“这位公子,看你这人模狗样的样子,似是读过圣贤书的,可你出口便是恶言,看来,是我看错了。
“若真是个读圣贤书的文人,怎会如此卑劣无耻,对一无辜女子辱骂?可见你是个假书生,真小人。”
书生愣住,不敢相信竟有女子说话如此尖锐,女子当温婉贤淑,岂能像只凶兽一般对旁人、甚至是男子露出利爪?
书生面沉愠怒道:“你这女子,别以为你牙尖嘴利就能逞凶!
“公道自在人心,你做了什么恶毒事,大家可是亲眼所见,你还要狡辩、颠倒黑白吗?
“你竟还辱骂我,简直岂有此理,你快些给我道歉!若是你不诚心真意道歉,我是不会宽恕你的。”
叶明曦带着轻慢嗤笑一声,清凌凌的眸子睥睨过去:“狡辩?我何须狡辩?
“真是稀奇,世上竟真有事实摆在眼前,却看不见的睁眼瞎,可见这双眼睛不过是嵌在脸上的无用珠子,倒不如扣下来给孩童当玩意儿弹着玩儿,也算是有些价值。”
书生不敢置信:“你、你不与我道歉,竟还变本加厉辱骂我?”
叶明曦认真地从上到下看了一眼书生,轻轻摇头:“倒是我的不是了,睁眼瞎也不是它们自己想做睁眼瞎的,让它们变成睁眼瞎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脑子。
“这位公子,真是罪过,我竟误会了你这对眼睛,正凶该是猪脑子才对。
“不过世人都说‘蠢笨如猪’,却不知,猪其实是挺聪明的动物。这位公子,万分歉意,给你戴了高帽,你哪能是猪脑子。”
书生抬手指着叶明曦,气到发抖,这黑心的妇人,竟骂他猪都不如?
叶明曦看着书生抖得如同得了羊癫疯,眼神突然变冷:“世上沽名钓誉之徒多如繁星,以前我还没见过,今日运气差,竟真的见着了。
“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某些猪都不如的蠢笨之人,以为披件文人袍子便是读书人了?可惜装得再像,一开口便让我瞧出了你草包的内里。
“不过无知虚荣也不算什么,这世上无知之人是大多数,谁人又不虚荣?
“然而你不仅无知虚荣,还愚蠢狠毒,张口便诬陷我这无辜女子的清白名声,如此犯口舌业障,怕是死后得下那拔舌地狱。
“你这假书生,我劝你以后开口先三思,少犯口舌,我虽被你出言中伤,但我是个善良好心的女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便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
“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原谅你的污蔑中伤,我可是为你好,不要不知好歹。
“我言尽于此,你快些给我磕头认错吧!”
书生目瞪口呆,气到翻白眼。
他实在不知,这女子竟如此能说,颠倒黑白理直气壮。
气极!憋闷!这一腔愤懑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发泄。
书生憋屈到快昏厥之前,勉强缓过来一口气:“你你……牙尖嘴利!”
憋了半晌,想说许多,想严词厉色反驳,可脑海一片空白,嘴笨拙舌什么也辩不出来。
其他人听到这番颠倒黑白之语,也一个个都气得肺要炸开,对叶明曦怒目而视。
书生憋得脸红转青,嘴里含着血腥气,终于又憋出一句,可说出来却毫无气势:“你凭什么污蔑我!”
叶明曦淡淡瞥过去一眼:“蠢货。”
书生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腾地又着了起来。
叶明曦似笑非笑地睨着书生,小船明明没有楼船高,却似在俯视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狼狈的杨潇风:“这位黑心口毒的江湖无名小辈,方才从楼船上跳下,轻功卓绝,足以说明他武功不错。
“可他这样一位会武功、能独身游走江湖之人,竟躲不过我一个弱女子的巴掌,岂是正常?既然不正常,便是他在做戏,故意害我。
“假书生,我说你愚蠢睁眼瞎,你服是不服?”
书生愣住,满腔怒火灭了个彻彻底底,怔愣地看着叶明曦,又迟疑地看向杨潇风。
理解到叶明曦所说的意思,他身上的气势陡然崩塌,肩膀也垮了下来。
书生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面对叶明曦,讷讷道:“在下、在下确实疏忽了这个……”
怪不得这位小姐骂自己睁眼瞎,自己的确是睁眼瞎,枉费自己寒窗苦读数十年,自诩聪明,却连放在眼前的事实都没看明白,竟还跟着人云亦云,着实蠢笨。
书生自我厌弃,心中隐秘之处,又觉得不甘。
往日同窗与夫子、邻居,谁人不惊叹敬佩自己的聪明才智?
可今日竟被一小女子当众责骂蠢笨,若是让同窗、夫子,还有一直与自己比较的邻居家弟弟知晓今日之事,万一误会自己有眼无珠,那自己焉还能有名声?
想到这些后果,书生心中的羞愧渐消,怨怒压了上来,抬起头瞪着叶明曦:
不过是个小小女子,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干什么出来抛头露面、做些不守妇道之事?
竟还辱骂我,坏我名声,岂可知我乃秀才!是未来栋梁!
为何要反驳我?你一介女流,不过被指说几句,便是损了几分名声又如何?你区区女子的名声,哪里能与我秀才的名声相比?
书生越想越气,盯着叶明曦的眼神怒火烧的更旺,目光也不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方才他一直秉承君子之礼,顾忌自己身为男子,盯着女子不放实属无礼,因此便避嫌,目光从不直视对方的正脸。
现下直直盯着她的脸瞧,失了君子之礼并非他的错,着实是这女子太可恨!
待看清对方的容貌,书生登时怔住。
眼中灼热愤怒的火焰陡然一空,变成满满的惊艳,女子如雪的肌肤被带着春日寒气的冷水沁过,更失几分血色,却变得更加仙灵剔透,如冰如雪,冷艳中含着娇弱,勾着他的心,让他忍不住生出心动怜惜。
还有那如远山青黛的眉、水盈幽深湖水般的眸子,还有比这春日花朵更娇艳欲滴的唇。
她竟是这般倾城绝色的女子!
只可惜……
书生的视线落在叶明曦的头发上,看着她盘起的妇人发髻,虽散落下来几缕头发,却不显凌乱轻浮,反倒有几分随性慵懒之美。
只可惜,她是已嫁为人妇的妇人。
书生心中怨怒又起,且比方才更盛,既已嫁为人妇,便不该用这般姿态勾引自己。
怒火灼烧,他的心复又冷硬起来:“我一时疏忽了这位少侠武功高强一事,的确不该,可你好好与我说便是,何故用恶言羞辱于我?”
书生说到此处,轻叹一口气:“不过我不怨你,你是女子,女子心眼小如针尖,倒也不是你的错。”
叶明曦没有生气,眉毛往上轻轻一挑:“女子心眼小如针尖?假书生,没想到你不学四书五经,竟是去学了针对女子的尖酸刻薄之言,真是有志向的男儿啊!
“如此志向不该被埋没,假书生,你放心,我会多找几十个嘴皮子利索的说书人,宣扬你的志向,定让你名扬云州!”
书生脸色黑沉,紧咬牙齿,两腮的肉都在抖动。
叶明曦看着书生气到快崩溃的臭脸,颇为愉悦地轻轻一笑。
书生知道不能再揪着这一点与她辩驳,他不是此女的对手,转而换了话头:“你这妇人,少侠见你一弱女子,便是被你无缘无故扇巴掌,也大度让着你,没有对你动手,君子之风令人钦佩!
“你无故殴打少侠,对旁边这位于你有救命之恩的公子,不仅不知感恩,反而在这位公子救你之时,恶言相向,其心着实黑毒。”
叶明曦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一脸嫌恶: “假书生,你口吐恶臭,这臭味儿真是臭飘十里,可熏死我了。
“假书生,你方才骂我牙尖嘴利,我倒是觉得,你才是真正的牙尖嘴利。这一口好狗牙,真真是锋利,避重就轻,诡辩谎言信手拈来,大才啊!佩服!着实令人佩服!”
书生差点儿气炸,但歇斯底里狂吼,只会显出自己无能狂怒的丑样。因此,此时他心中再气,表面上也一脸风轻云淡,姿态摆得高高的:“在下说的是事实,任你如何狡辩,在座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绝不会被你诡辩之言欺骗。”
叶明曦轻轻摇头:“假书生,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书生自觉自己乃是君子,不能被一小女子牵着鼻子惹动怒火,可她左一句“假书生”,右一句“假书生”,真是让他忍不下这口气。
叶明曦指着旁边的景修然:“我的救命恩人?笑话,他不过是我的区区一赘婿。”
又指了指杨潇风:“江湖少侠?更更可笑,不过是我这赘婿上门打秋风的穷兄弟。”
书生脸色一变:“赘婿!”
楼船上看戏围观的人都震惊起来,如此清隽雅致、俊美无双的男子,竟是赘婿?
有人不屑冷嗤:“原来是赘婿啊!”
“赘婿?呵。”
嘲讽之语四起。
“景修然,你是突然变成哑巴了吗?看戏看的可还开心?”叶明曦命令道,“过来。”
景修然被揭露赘婿身份,眼神阴鸷,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低眉顺眼地走到叶明曦面前,形容乖巧,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叶明曦,美丽的桃花眼含情脉脉,痴情到骨子里。
细雨清风似的嗓音,如同对最爱的情人诉说情话,避重就轻地问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景修然的模样简直卑微到了骨子里,与方才一身风骨的模样完全一个天,一个地。
但他这卑微的模样,不仅不令人反感,反而多了几分柔弱可怜之态,看得旁人心疼怜惜,只觉得一个男人的傲骨被残忍折断。
美好之物被践踏,是最惨的悲剧。
就如此刻的景修然。
讽刺之言渐消,同为男人,有人已经目露同情。
不知哪个男人还嘀咕了一句:“入赘这等毒……妇人之家,连救命之恩都不被感激,反被责备羞辱,真是可怜。赘婿又如何?赘婿也是人,便能随意打断脊梁折断傲骨,践踏羞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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