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孩子的事,她得琢磨一下。

她轻轻抽回被秦嬷嬷握住的手,端起那碗温补的汤药。药汤苦涩的气味钻入鼻腔,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母亲的心意,听晚明白。”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听不出情绪,“这汤……我会喝的。” 她小口啜饮着那苦涩的液体,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秦嬷嬷见她“顺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调养身子”、“放宽心”、“好日子在后头”之类的话。

虞听晚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那滋味仿佛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她明白秦嬷嬷的真心,也理解父亲那掺杂着利益考量的期许。可她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关于独立和自主的微弱火苗,却在这铺天盖地的“子嗣”压力下,摇曳欲熄。

裴行之……她的夫君,那个站在云端掌控着半个南大宣商路的男人,他是否……也如此期待着?期待着她尽快为他生下一个继承人,一个完美融合了他们血脉、或许能继承他庞大野心的孩子?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太深的迷雾。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秦嬷嬷,虞听晚独自坐在窗边。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她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又下意识地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这里,还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金楼是她的方舟,是她为自己争取的后路。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被困在精美的牢笼之中。

她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残汤,看着碗底深褐色的药渣。

那苦涩,仿佛已浸透骨髓。

她轻轻放下碗,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前路漫漫,她手握金楼,却似乎依旧……身不由己。

她也想知道裴行之对孩子是作何感想?

……

夜色如墨,更深露重。虞听晚独自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金石谱录》,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失神地望着窗外被云翳半遮的冷月。金楼的地契被她仔细收在妆奁最底层,她藏着,心也踏实。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碗温补汤药的苦涩气息,提醒着她那无法逃避的本分。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熟悉,打破了深夜的寂静。虞听晚心尖微颤,下意识地合上了手中的书卷。裴行之回来了。

门扉被无声地推开,他裹挟着一身清冷的夜露气息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靛青色的直裰,只是眉眼间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却无损其清俊挺拔的风姿。

昏黄的烛光跳跃着,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解下披风,随手递给无声出现的少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窗边的虞听晚身上。她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疏离?裴行之深邃的眼眸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

“还没睡?”他走到榻边,声音低沉,带着夜归人特有的沙哑,却并无责备之意,反而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关切。

“嗯,看会儿书。”虞听晚垂下眼帘,避开了他过于直接的注视,声音平淡无波,“夫君一路辛苦。”

裴行之并未落座,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很沉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穿透她表面的平静,看到她心底那点刚刚扎根想要经济独立的幼苗。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听说,”裴行之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岳父大人把宝庆楼划给你了?”

虞听晚的心猛地一紧,捏着书卷的手指微微用力。他知道了!而且知道得如此之快!她抬眼看向他,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不悦或审视的痕迹。

然而,没有。裴行之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惯常的、温和却疏离的微笑,甚至……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赞赏意味?

“是。”虞听晚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理所当然,“女儿家也想学些经营之道,为自己找点事情做。父亲体恤,便将宝庆楼交予我练练手。”她将“练手”二字咬得很清晰。

裴行之闻言,唇角那抹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他没有接话,反而缓缓踱步到窗前,背对着虞听晚,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透过云隙,落在他挺拔的肩背上,勾勒出一种孤峭而深不可测的轮廓。

“宝庆楼……”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随州的老字号,专营金银细软,口碑尚可。只是……格局终究小了些。”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虞听晚脸上。那眼神不再是刚才的随意,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

“听晚,”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悦耳,“你是我裴行之的妻子。区区一个金楼的生意,我觉得还是不妥。”

虞听晚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他看出来了!他看穿了她索要金楼,绝非仅仅是为了“练手”!

果然,裴行之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夜露的微凉,瞬间将她笼罩。

他微微俯身,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她有些慌乱的眼瞳,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如同惊雷,狠狠炸响在虞听晚的耳边:

“若你喜欢经营金子,想要一份完完全全属于你的产业……”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温柔弧度,“一个金矿如何?”

金矿?!

这两个字如同拥有魔力,瞬间抽空了虞听晚周遭所有的空气!她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裴行之!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出她此刻惊骇失色的倒影。

一个……金矿?!

这绝非戏言!以裴行之如今掌控半个南大宣商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势力,他完全有可能拥有,甚至掌控着不止一座金矿!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蕴含的财富和权力,足以让整个随州城震动!

虞听晚觉得他这么说,这是何等巨大的诱惑!又是何等**的掌控!

巨大的冲击让虞听晚脑中一片空白。

顿了顿,眼睑低垂,虞听晚感受到的,却是刺骨的寒意!

这金矿,是礼物,更是枷锁!

是裴行之用绝对的实力,碾压自己!自己就像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可以拥有华丽的栖架,但永远飞不出那无形的牢笼!

虞听晚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比窗外的月光还要苍白。她看着裴行之近在咫尺的脸,那张俊美无俦、足以令任何女子心折的脸上,此刻只有掌控一切的平静和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他洞悉了她的恐惧,她的挣扎,她试图抓住的那点微光,然后,用一座金光闪闪的“牢笼”,轻易地覆盖了它。

时间仿佛凝固了。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在两人之间投下摇曳的光影。

虞听晚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找回了一丝清明。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行之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震惊、恐惧、屈辱、挣扎……他摊开手,坐在她身旁,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虞听晚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裴行之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尽管身体仍在微微颤抖,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间挤出声音,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的嘲讽:

“金矿……太重了,听晚……承受不起。”

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上,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

“宝庆楼……就很好。方寸之地,够我弄了。不劳……夫君费心了。”

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裴行之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掠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深的、如同寒潭冰封般的幽暗所取代。

烛火猛地跳跃了一下,爆出一朵明亮的灯花,瞬间的光亮映亮了虞听晚苍白而决绝的脸庞,也映亮了裴行之眼中那翻涌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或许……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直起身,那股迫人的压力也随之散去。他最后深深地看了虞听晚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烙印在灵魂深处。然后,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内室,只留下一个挺拔而孤峭的背影,和一句飘散在冰冷空气中的、辨不出喜怒的低语:

“既如此……随你。”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虞听晚依旧僵坐在软榻上,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窟中捞起。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看到了自己与裴行之之间,那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名为云泥之别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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