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为公,父亲职责所在;为私,她身体为重。处处透着帝王的考量和丈夫的体贴。

然而,虞听晚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太了解李玄翊了。他方才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和慌乱,绝非仅仅因为公事。

那是一种……近似于被触及某个不愿面对的秘密时,下意识的回避和掩饰。

他为何要搪塞?为何不愿让父亲入京?父亲在随州……难道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说……这麻烦,竟与朝堂有关?与李玄翊正在进行的、那场席卷朝野的清算有关?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虞听晚的心脏,让她指尖冰凉。她看着李玄翊努力维持着平静温和的面容,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极力隐藏的忧虑,所有追问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口。

她不能问。至少此刻不能。

他是帝王,他肩上扛着整个江山。

他若有难言之隐,必然有他的道理。她若追问,只会让他更加为难。

虞听晚勉强牵起一丝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和失落:“陛下……思虑周全,是臣妾思虑不周了。父亲……父亲在随州,以事业为重,确不该此时搅扰。待……待春暖花开,臣妾生产之后再说吧。”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翻涌的情绪,端起自己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啜了一口。冰冷的茶水滑入喉咙,带着难言的苦涩,一路凉到心底。

李玄翊看着她低垂的眼帘和那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如同被针狠狠刺了一下。他何尝不想成全她的心愿?何尝不想让那位在他最艰难时依然庇护听晚、甚至在随州倾力相助过的岳丈大人共享天伦?可是……

他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

这些刀光剑影、步步杀机,他如何能对身怀六甲、本就心力交瘁的听晚明言?他只能选择隐瞒,选择搪塞,独自承受这份愧疚和担忧。

“晚晚,”李玄翊伸出手,覆上她放在膝上冰凉的手背,试图传递一些暖意,“朕答应你,待江南事了,春暖花开,定让你父女团聚,共享天伦。朕……说到做到。”

他的手掌温热,承诺也掷地有声。但虞听晚心中的那丝疑虑和不安,却如同窗外的风雪,并未因此消散,反而悄然沉积下来。她抬起头,对上李玄翊深邃却带着一丝恳求意味的眼眸,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将所有的疑问和担忧,都压回了心底最深处。

“嗯,臣妾……相信陛下。”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沉重的信任和无奈的妥协。

殿内,暖炉依旧散发着融融暖意。帝后相对而坐,手紧紧相握。然而,那呼啸的北风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宫墙,将一丝冰冷的隔阂和难以言说的秘密,悄然吹入了这温暖的凤仪宫内。思亲之情,如同被风雪冻结的梅花,只能将绽放的渴望,深埋于心底,等待着未知的春天。而李玄翊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忧虑,也如同阴影,沉沉地压在虞听晚的心头。

虞听晚主动坐到李玄翊腿上,双臂搂住他的腰身,整个人依偎在他怀中。

李玄翊的怀抱温暖坚实,带着龙涎香凛冽又令人安心的气息,将虞听晚整个裹住。她方才那句话轻飘飘的,却耗尽了力气,此刻只剩细微的喘息,眼睫湿漉漉地搭着,像被雨打湿的蝶翼。

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在她指尖下微微放松,可那深嵌在他骨子里的某种东西,却骤然坚硬冰冷起来,硌得她心口发涩。那不是冲她,她知道。

殿内沉水香依旧袅袅,却莫名掺进了一丝铁锈般的冷意。

他沉默地、一遍遍抚过她瘦削的背脊,动作依旧轻柔,眸底却已沉入一片不见光的寒渊。

裴家。

他母妃的裴家。

当年母妃在冷宫里被处死,死后连个像样的坟冢都无,裴家满门抄斩。他曾以为那是墙倒众人推,是帝王无情。可等他蛰伏数年,终于扳倒政敌,手握权柄,有能力去翻查旧案,一点点抠出那些被岁月和权势掩埋的真相时,才发现其中浸透的贪婪,远超想象。

母妃宫里最得信任的大太监,在抄家前夜“失足”落井,他名下却突然多出一笔巨财,几经辗转,消失无踪。

看守裴家库房的两个老卒,一个酒后暴毙,一个回乡后迅速置办田产,成了富家翁,却在某夜被一伙“流匪”劫杀,钱财不翼而飞。

所有的线头,断得干净利落。

要不是秦嬷嬷以前跟在母妃身边,知道母妃的钱财的流向,这个隐藏得极深的人——

虞叶麟。听晚的父亲。

李玄翊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到虞听晚微凉的中衣料子,才猛地惊醒,放松了力道。

他怎么跟听晚说?说她那看似儒雅清高的父亲,可能是一条嗅着血腥味扑上来、啃噬他母妃尸骨血肉的豺狗?说虞家如今在随州偌大的家业,那亭台楼阁,绫罗绸缎,甚至包括养育听晚的每一粒米,最初都可能沾染着裴家的冤屈和鲜血?

她正怀着孩子。

他一个字都不能吐露。

可这笔账,不能不算。

虞叶麟如今已被他寻了个由头,“请”进京城的一处别院“荣养”着,美其名曰皇后有孕,恩泽家人,接国丈入京享福。层层守卫看似保护,实则是滴水不漏的软禁。那别院幽静,足够那位精明的岳丈大人好好想清楚,当年他是如何“机缘巧合”,接手了裴家那笔足以买下半个随州的泼天财富。

李玄翊眼底寒意更甚。他需要口供,需要确凿的证据链,需要将那些吸髓饮血的蠹虫一个个揪出来,碾碎。为母妃,也为裴家那些无辜丧命的冤魂。

但这过程,绝不能脏了听晚的眼,惊了她的胎。

怀里的身子轻轻动了一下,发出细微而不安的嘤咛。李玄翊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垂眸看去,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虞听晚摇了摇头,只是更深地往他怀里埋了埋,手无意识地揪紧他胸前的衣襟,像个寻求庇护的孩子。她似乎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和冰冷,虽不知缘由,却本能地感到不安。

李玄翊心尖像是被最细的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他俯下身,珍重地吻了吻她汗湿的额角。

“没事,”他低语,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告诫自己,“朕在。什么都别怕。”

外殿的喧嚣早已彻底平息,死寂里,只听得见她浅促的呼吸和自己胸腔中沉闷的心跳。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谏言,那些盘旋在头顶的指责,此刻都化为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压在他肩上。

可他怀里抱着他的整个世界,比那千斤重担,更沉。

殿内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目光却越过虞听晚单薄的肩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这重重宫墙,直抵那座囚禁着过往罪恶的别院。

他的声音低得只有怀中之人才听得见,裹着无尽的怜惜,却又藏着不容错辨的、属于帝王的冷酷决断。

“晚晚,好好睡。”他拍抚她的动作温柔至极,“有些账,朕……一笔一笔,亲自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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