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听晚伏在他怀里,咳得撕心裂肺,眼泪疯狂涌出,却不是因为呕吐。
那团写下父亲悲惨境遇的纸,带着墨的苦涩和油的腥腻,正沉沉地坠在她的胃里,也坠在她的心上。
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吐出、也永远无法消弭的秘密。
一个横亘在她与李玄翊之间,从此再也无法跨越的、冰冷的真相。
李玄翊抱着怀中剧烈颤抖、咳得几乎背过气去的虞听晚,心慌意乱到了极点。他方才离开不过片刻,去处理那该死的紧急军报,回来竟看到她瘫倒在地,呕得如此撕心裂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险!
“晚晚!晚晚!”他一遍遍唤她,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大手笨拙又急切地拍抚她的背脊,触手一片冰凉汗湿,“御医!御医怎么还没到!”他扭头厉声呵斥,眼中迸出的戾气吓得殿外候着的宫人连滚爬爬地跑去催请。
虞听晚伏在他肩上,咳得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火辣辣地疼,那团硬咽下去的油纸像一块燃烧的炭,灼烧着她的食道,也烙在她的灵魂上。生理性的泪水汹涌而出,混杂着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惧和绝望,将她彻底淹没。
她不是呕,她是想将那吞下去的真相、那冰冷的绝望都掏出来,可她不能,它们已经和她融为一体,成了日夜不休的折磨。
“冷……玄翊,我冷……”她牙齿格格打颤,在他怀里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李玄翊立刻用锦被将她严严实实裹住,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寒意,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朕在这儿,抱着你,很快就暖和了……别怕……”
可他越是温柔,那油纸上的字迹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病重』、『逼问』、『裴事』、『拼死』……每一个字都在无声地尖叫,控诉着抱着她的这个男人的残忍和虚伪。
御医几乎是跌撞着被拖进来的,战战兢兢地请脉。李玄翊如同困兽般在一旁盯着,眼神骇人,吓得老御医手指都在抖。
“如何?”李玄翊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回、回陛下,”御医额头冷汗涔涔,“娘娘是惊惧过度,引动了胎气,加之脾胃虚弱,才呕逆不止……万幸龙胎暂无大碍,只是娘娘心神损耗太甚,需绝对静养,再也受不得半点刺激了……”
“惊惧过度?”李玄翊猛地抬眼,目光如利刃般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扫过那些垂首屏息的宫人,“朕才离开多久?方才发生了何事?谁惊扰了皇后?!”
宫人们跪了一地,浑身发抖,噤若寒蝉,无人能答。他们确实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李玄翊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鸷得可怕。他确信,一定发生了什么。晚晚的反应不对,那不仅仅是孕吐的痛苦,那里面掺杂了他从未见过的、近乎崩溃的恐惧。
是谁?用了什么方法,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消息递进来?还是……她猜到了什么?因为白日里群臣的谏言和他那句失言的“算账”?
他目光沉沉地落回虞听晚苍白如纸的脸上,她闭着眼,长睫湿漉,依旧细微地颤抖着,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他的心狠狠一揪,所有猜疑和怒火又被滔天的心疼压了下去。无论如何,现在什么都没有她和孩子重要。
“开药!用最好的药!若是皇后和龙胎有半分差池,朕要你们太医院全体陪葬!”他低声咆哮,如同被触逆鳞的巨龙。
御医连滚带爬地去拟方煎药。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虞听晚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噎声。
李玄翊挥手让所有宫人都退到外殿,独自抱着她,像抱着世间最易碎的梦。他将脸埋进她带着药味和汗意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慌乱和后怕:“晚晚,别吓朕……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朕,嗯?”
虞听晚在他怀里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告诉她?告诉他,她知道了他在如何折磨她的父亲?告诉他,她吞下了指控他的证据?
她不能。
她只是更紧地闭上了眼,眼泪无声地淌进他的衣襟,滚烫得几乎要将他灼伤。喉咙里那团纸的异物感顽固地存在着,提醒着她那无法消化的真相。
她的沉默和冰冷的泪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李玄翊的心脏。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道冰冷的裂隙已经在他与她之间悄然裂开。
他收紧了手臂,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某些东西的流失。
“睡吧,”他最终只是徒劳地重复着,声音沙哑,“朕守着你,什么都别想。”
药很快煎好送来,他亲自试了温度,一点点喂她喝下。或许是安神药的效力,或许是情绪耗尽,虞听晚终于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只是眉心依旧紧蹙,睡得极不安稳。
李玄翊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盖好锦被,自己在榻边坐了整整一夜。
烛泪堆叠,天光渐晓。
他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目光深沉如夜,里面翻滚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怜、疑虑,以及一丝被触碰逆鳞后、绝不容忍的帝王狠决。
他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头,动作温柔,眼神却冷冽地扫过殿外。
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谁想通过惊扰她来达到什么目的,他都会揪出来。
碎尸万段。
而枕下,虞听晚无意识蜷起的手指,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个渗血的月牙印痕。
吞下去的秘密在她体内生根,与腹中的胎儿一起,无声汲取着她的生命和精神,酝酿着一场无人能预料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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