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秋月,”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目光仍看着窗外,“你说,一个被软禁至死的人,最怕的是什么?”

秋月手一抖,差点没拿稳药碗。她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在近前,才压着嗓子,带着哭腔:“娘娘……您何苦还想这些……”

“最怕的,不是高墙铁锁,”虞听晚像是自问自答,眼神空茫,“是被人遗忘。是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而自己却像一枚枯叶,被钉死在过去的某一页,慢慢发黄、脆裂,最终化为尘埃,无人记得,也无人在意。”

秋月听得心头发凉。

虞听晚转过脸来,看着她:“所以,父亲必须知道,我还记得他。虞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娘娘!”秋月惊得跪了下去,“万万不可啊!陛下旨意明确,任何人不得探视!这是死罪啊!若是被陛下发现您……”

“谁说要本宫亲自去了?”虞听晚的声音依旧平静,她伸手将秋月扶起,“秋月,在这宫里,想要悄无声息地递一句话,送一样东西,总有办法的。只看……代价付不付得起。”

她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不起眼的木匣,里面并非珠宝,而是几样半旧不新的物件:一枚磨薄了的玉扳指,一柄小小的桃木剑,几封边角已毛糙的信。

她拿起那枚玉扳指,冰凉的玉石贴在她温热的掌心。

“把这枚扳指,想办法送到虞家忠心的老仆手里。不必带话,只需让他把这扳指,呈给父亲。”虞听晚将扳指放入秋月颤抖的手中,“告诉他,是宫里旧物,该物归原主了。”

这扳指,是她幼时顽皮,从父亲书案上拿来把玩,父亲笑着赐她的。父亲见到它,便会明白——她记得家里,记得父亲,她还在。

这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也是最深的慰藉。

秋月看着手中那枚沉甸甸的扳指,如同捧着一团火,灼得她心肝俱颤。她看着皇后娘娘那双深不见底、却燃烧着某种寂静火焰的眸子,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娘娘的心,从未真正“如常”过。那冰封之下,是永不熄灭的执念。

“……奴婢,知道了。”秋月最终重重磕了个头,将扳指紧紧攥入袖中,“拼了这条命,也必为娘娘送到。”

虞听晚轻轻“嗯”了一声,重新坐回窗下,拿起那件小衣,一针一线,细细缝补。

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她半张脸,柔和光洁。另一半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只有那细密的针脚,一丝不乱,稳得惊人。

殿外风声依旧,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然不同了。那是一种于无声处,悄然绷紧的弦。

日子又滑过去几日,表面依旧是死水微澜。

直到这夜。

值夜的小宫女靠着廊柱打盹,秋月早已将其他宫人遣得远些,自己守在寝殿外间,耳听得内殿更漏滴答,一声声敲在心上,比任何时候都沉。袖中那枚扳指,像块烙铁,烫得她坐立难安。

忽然,极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停了片刻,又是两下。

秋月一个激灵,猛地站起,快步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是一个生面孔的小太监福安,脸在昏暗的灯笼光下显得惨白,气都喘不匀,几乎是瘫软着挤进来,反手就合上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似的抖。

“秋月姑姑……”他声音劈了叉,带着哭音,“东西……东西送、送进去了……”

秋月心提到嗓子眼,压低声音急问:“没被人发现?”

福安猛地摇头,又拼命点头,眼泪鼻涕一起下来:“那个虞家老仆……接、接过去了……可、可是……”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恐惧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回来时……撞、撞见了内侍省巡夜的张副总管……他、他闻着奴才身上的味儿不对,盘问了两句……”

秋月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死死扶住门框才没倒下。内侍省的张副总管,那是出了名的鼻子灵、心眼多,又是……又是那位的人!

“你怎么说的?!”她声音发颤。

“奴才……奴才只说……是、是老家捎来的土仪,怕坏了规矩,偷偷去拿……”福安哭得几乎晕厥,“张副总管没深究……可、可他那眼神……奴才怕……姑姑,奴才怕啊!”

完了。

秋月一颗心直坠下去,冰窖般冷。张副总管那样的人精,岂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即便一时拿不住把柄,这疑窦一旦种下……

内殿的帘子无声地掀开一角。

虞听晚站在那里,穿着素白的中衣,外头随意披了件外袍。她显然听到了外间的动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深得吓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点寒星。

“娘娘……”秋月扑过去,声音破碎,“奴婢该死……”

虞听晚的目光越过她,落在抖成一片的福安身上,停了片刻。

“福安,”她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憊,“你做得很好。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下去歇着吧,若有人再问,咬死你刚才的说辞便是。”

福安如蒙大赦,又惊又疑,连滚带爬地磕了头,踉跄着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主仆二人。

秋月老泪纵横:“娘娘,那张副总管若是报上去……”

“他不会立刻报上去。”虞听晚打断她,走回内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无凭无据,贸然指控皇后宫中內侍私通软禁府邸,他还没那个胆子。他只会……先盯着。”

她坐到榻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刺绣:“他在等,等下一次,等更多的错处,等一个能一击必中的机会。”

或者说,他在等某个人的示意。

秋月听得浑身发冷。这深宫之中,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那……那我们……”

虞听晚抬起眼,看着跳动的烛火,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无尽的冷意和一丝决绝。

“秋月,你说,在这宫里,是等着别人把刀架到脖子上,还是……自己先找到一把刀?”

秋月怔住,骇然地看着她。

虞听晚却不再说了。她吹熄了手边最近的一盏灯,殿内阴影陡然浓重,将她的侧脸吞没大半。

“睡吧。”她躺下去,拉上锦被,声音闷闷传来,“往后,更需谨言慎行。一步,都错不得了。”

秋月站在原地,看着那隐在黑暗中的身影,只觉得那单薄的脊背,此刻却像绷紧的弓弦,蓄着未知的力量与危险。

窗外,乌云遮月,夜色浓稠如墨。

山雨,欲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橘涂十一日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狩心游戏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赘婿要灭我全家
连载中紫菱果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