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李玄翊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冕旒垂绦,更显帝王威严冷峻。他伸出手,扶她登上凤辇。他的手掌温热有力,透过繁复的衣袖传递过来,却让她指尖冰凉。

帝后銮驾在文武百官和御林军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出了宫门,沿着御街向京郊皇家寺院而去。沿途百姓跪伏,山呼万岁,声浪震天。

虞听晚端坐在凤辇之上,目光透过垂落的珠帘,看似平静地望着外面流动的街景,心脏却跳得如同擂鼓。

袖中藏着的、一小包用来打点或者应急的金叶子,硌得她手心生疼。

她默默计算着时辰和路线。

快了……就快到了……

当銮驾仪仗抵达皇家寺院,钟鼓齐鸣,梵音袅袅。帝后需入寺主持浴佛仪式,并在禅房稍作歇息,随后再起驾返宫。

就是这段歇息的时间!

仪式繁杂庄重,虞听晚强撑着精神,配合着完成每一项流程。额角渗出细密的虚汗,被她悄悄用帕子拭去。李玄翊在她身侧,偶尔会投来一瞥,目光带着审视,让她如芒在背。

终于,仪式暂告一段落。帝后被引往禅院静室歇息。

机会稍纵即逝!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正欲寻个借口暂时离开,比如更衣或补妆——

李玄翊却忽然在她身侧停下脚步。

他并未看她,目光落在庭院中一株苍劲的古柏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一种了然的、冰冷的平静:

“这寺院后山景致不错,朕已命人清场。皇后若想散心,可去走走,勿要走远。”

虞听晚浑身血液瞬间冻僵!脚步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知道了?

他早就猜到了她的意图?

所以他特意选了这里歇息?所以他提前清场?他这是在……试探她?还是警告?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方才所有的勇气和计划在这一刻碎成齑粉。她猛地抬头看向他,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玄翊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瞬间失血的脸上,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甚至还带着一丝极其残忍的、洞悉一切的嘲弄。

他微微倾身,靠得极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

“至于别院那边,就不必费心了。”

“朕已加派了三倍守卫。没有朕的手令,便是只飞鸟,也休想靠近。”

他直起身,不再看她,仿佛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转身步入禅室。

留下虞听晚独自站在原地,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华贵的凤冠礼服上,却照不进她瞬间冰冷死寂的心。

原来,她所有的挣扎和计划,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早已被看穿、并无情扼杀的笑话。

她终究,连远远看父亲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皇家寺院的禅室静得可怕,唯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梵音,提醒着时间仍在流动。

虞听晚僵立在原地,阳光透过雕花窗格,在她华美沉重的皇后朝服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却照不进她骤然冰封的眼底。李玄翊那句冰冷的、洞悉一切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不仅彻底击碎了她精心筹划的希望,更将她最后一点试图挣扎的尊严也碾落尘埃。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提前清场,给她一个虚假的、被画好了界限的“自由”,然后亲口告诉她,连一只飞鸟都飞不进那座囚禁着她父亲的牢笼。

这是一种何等的羞辱和掌控。

袖中那包硌人的金叶子,此刻变得无比可笑,像在无声地嘲讽她的天真和徒劳。

禅室内,李玄翊并未催促,也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他就像一头蛰伏的猛兽,耐心地、冷酷地等待着猎物的反应。

虞听晚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华丽的凤冠沉重地压着她的头颅,缀满珍珠宝石的翟衣如同无形的枷锁,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一步一步,走向那间禅室。

门槛不高,她却觉得如同跨越刀山。

李玄翊正坐在一张简单的禅榻上,手边放着一杯未曾动过的清茶。他并未看她,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丝毫情绪。

虞听晚在他面前几步远处停下。她没有跪下,也没有哭泣,只是那么站着,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玉雕。

良久,她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慌:

“陛下……从未信过臣妾。”

李玄翊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冷电般射向她,带着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情绪。

“信你什么?”他反问,声音平稳无波,“信你会安分守己?信你会忘了那个让裴家血流成河、让你我孩儿夭折的祸首?”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精准地剜在虞听晚心口最痛的地方。她的脸色白得透明,身体细微地晃了一下,却又强行站稳。

“所以,”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弧度,“陛下今日带臣妾出来,就是为了亲眼看着臣妾……死心?”

“是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李玄翊放下茶盏,发出轻微的磕碰声,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是大宣的皇后,是昭阳的母亲。你的目光,该落在宫闱,落在万民,落在朕的身上。而不是……”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凛冽的寒芒,“一个阶下囚。”

“阶下囚……”虞听晚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底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荒芜,“是啊……是臣妾痴心妄想了。”

她不再看他,缓缓低下头,盯着自己绣着金凤的鞋尖,声音轻得如同梦呓:“臣妾……有些乏了,想先行回辇歇息,望陛下恩准。”

她甚至没有试图争辩,没有愤怒,没有哀求,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这场彻底的失败,主动退回了那个他为她划定的、华丽的囚笼。

李玄翊凝视着她低垂的、毫无生气的头顶,心中那股预期的、掌控一切的快意并未出现,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烦躁和空落。

“准。”他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响起。

虞听晚微微一福,礼仪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然后,她转过身,扶着门框,脚步虚浮地、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那背影挺直,却脆弱得像随时会折断。

李玄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禅院门口,被等候的女官宫人簇拥着离去。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禅榻上!木质坚硬的榻角硌得他手骨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股无处发泄的闷痛。

他赢了。

他再次轻而易举地粉碎了她的企图,巩固了他的权威。

可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反而觉得,像是亲手将什么极其脆弱、却又极其珍贵的东西,推得更远,远到再也无法触及。

接下来的浴佛典礼,帝后二人依旧并肩而立,接受万民朝拜,完成所有既定仪式。

一个威严天成,一个母仪天下,配合得天衣无缝,帝后又极其般配,任谁也看不出半个时辰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

只有近身伺候的宫人才能隐约察觉到,皇后娘娘的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即便敷了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和灰败。而她那双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尖冰凉,始终微微颤抖着。

回銮的路上,凤辇内死寂一片。

虞听晚始终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晃动的珠帘,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玉像。

李玄翊坐在她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绝望。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最终,他只是疲惫地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渊。

銮驾浩浩荡荡返回宫城,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所有的喧嚣和那短暂流露于外的挣扎,都牢牢锁住。

紫宸殿依旧华丽,依旧安静,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虞听晚被宫人服侍着卸下繁重的冠服首饰,换上常服。她全程沉默,任由摆布。

当最后一名宫女退下,殿内重归死寂。

她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殿宇中央,看着镜中那个苍白、陌生、眼底一片荒芜的女人。

良久,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轻轻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曾经孕育过她的孩子,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茫和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无声地滑落。

不是嚎啕大哭,只是安静地、绝望地流淌,仿佛连悲伤都耗尽了力气。

她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余生,真的就只能在这冰冷的金丝笼里,做一个心死的皇后,直到油尽灯枯。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色。

她好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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