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虞听晚的眼泪落得更急,她俯下身,不顾仪态地环住老人佝偻的肩背,将她紧紧搂住,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渡过去些许。

“我知道,我知道……”她哽咽着,一遍遍抚摸着嬷嬷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背脊,“嬷嬷的痛,我心里都知道……”

“您别憋着,哭出来,在我这儿,只管哭出来……”虞听晚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宫里规矩大,可在这紫宸殿的偏殿,没有皇后,只有您的晚姐儿。就像小时候我生病难受,您抱着我、哄着我那样。”

魏嬷嬷听到这熟悉的、只有最亲近人才会呼唤的乳名,浑身一震,积压了两年的孤苦绝望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不再强忍,放声痛哭,像个迷失已久终于归家的孩子,紧紧抓着虞听晚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晚姐儿……我的晚姐儿……嬷嬷没用了……心口疼啊……像被挖走了一块……空的厉害……”

虞听晚听着这声久违的“晚姐儿”,心酸难抑,陪着她默默垂泪。她不再说什么节哀的空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湮灭,宫灯次第亮起,柔和的光晕透过纱橱,笼罩着相拥泣诉的两人。

许久,魏嬷嬷的哭声才渐渐低弱下去,变为间歇的抽噎,丧子的悲苦似乎随着这场痛哭流走了大半,只剩下沉重的疲惫和依赖。她依旧靠在虞听晚膝上,舍不得离开这难得的温暖。

虞听晚轻轻为她理了理散乱的有些灰白的鬓发,声音低柔却清晰:“嬷嬷,从今往后,这里就是您的家。您就留在紫宸殿,陪着我,让我给您养老,好不好?”

魏嬷嬷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着皇后温柔而坚定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怜悯,只有真挚的疼惜与需要。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所有言语都化作了沉沉的一个点头,枯槁的手更紧地回握住了那双尊贵却给予她无限温暖的手。

殿内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映照着一老一少相依的身影,将满殿凄冷悄然驱散了几分。

虞听晚似乎想着其他的,简单询问一下魏嬷嬷,关于自己娘亲的事情。

魏嬷嬷因着虞听晚耐心的、带着诱导的细语,渐渐陷入对往事的追索。她絮絮叨叨,说的多是虞听晚母亲——那位早逝的、温柔似水的虞夫人林婉儿的旧事。

“……小姐她……性子最是柔善……可惜福薄……”魏嬷嬷抹着眼泪,“姑爷那时候……还是个不得志的小商人……家里清贫,夫人却从不抱怨……”

虞听晚安静地听着,心中酸楚,却并未打断。她近日打探到一些消息,她需要这些碎片,需要从中找到任何可能与裴家相关的蛛丝马迹。

“夫人她……在京里是有旧识的……”魏嬷嬷努力回忆着,眉头因年迈而紧紧皱着,“好像……是有那么一位……手帕交?对,是极要好的……嫁得也好,是京里的大户人家……姓……姓什么来着?”

虞听晚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呼吸都屏住了,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得极轻极缓,生怕惊扰了老人脆弱的记忆:“嬷嬷,慢慢想,不着急……那位夫人,姓什么?可是……姓裴?”

“裴?”魏嬷嬷重复着这个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像是被什么触动,猛地亮了一下,又迅速被恐惧覆盖!她抓着虞听晚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声音也跟着抖了起来,“不……不是……老奴记错了……没有的事……”

这欲盖弥彰的恐惧,比直接承认更让虞听晚心惊!

她反手紧紧握住魏嬷嬷的手,目光灼灼,语气却依旧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嬷嬷,您别怕,这里只有我。您仔细想想,是不是姓裴?我母亲……她是不是认识裴家的人?那位嫁到京城的裴夫人,她们是不是常有书信往来?”

魏嬷嬷被她眼中那执着而锐利的光芒慑住,嘴唇哆嗦着,眼泪流得更凶,终于崩溃般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头,压低了声音,如同惊弓之鸟:“小姐……您……您就别问了……都是过去的事了……那裴家……是惹了天大的祸事……沾不得啊……夫人后来……后来也绝口不再提了……”

“母亲不再提了?”虞听晚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为什么不再提?是发生了什么吗?是不是和裴家出事有关?还是……和父亲有关?”

她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砸得魏嬷嬷不知所措,只是惊恐地摇头,反复念叨着:“老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夫人不让说……老爷后来也不许提……只说那是招祸的根苗……”

虞听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

一个模糊却惊人的轮廓在她脑中逐渐清晰——

母亲林婉儿,与一位嫁入京城裴家的夫人是旧识,甚至可能是密友! 父亲虞叶麟,最初可能根本攀不上裴家那样的高门! 那么,虞家后来那笔“意外之财”……那笔与裴家倾覆时间高度吻合的巨富……它的来源,恐怕根本不是父亲之前招供的什么“勾结内监、趁火打劫”!

极有可能,最初的桥梁,是母亲林婉儿!是通过那位裴夫人!而,那个裴夫人,极有可能就是裴贵妃!

而母亲后来对此讳莫如深,父亲更是严厉禁止提及,甚至可能在母亲去世后,彻底抹去了这条线的痕迹,将一切归咎于自己那套更容易被查证、也更容易被定罪的“贪墨”说辞!

为什么?

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为了保护谁?保护母亲死后的清誉?还是……这背后牵扯着更深的、连父亲都恐惧的隐秘?以至于他宁可用自己的命和一身污名来掩盖?

无数的疑问和猜测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脑中疯狂奔涌。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不得不紧紧抓住床沿才稳住身形。

“嬷嬷……”她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您再仔细想想……关于那位裴夫人,关于我母亲和她……任何事,任何一句话都好……”

魏嬷嬷被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骇人光芒吓住,努力搜刮着记忆的角落,断断续续道:“老奴……老奴真的知道不多……只隐约记得……夫人未出阁时,与那位裴小姐……是极好的……后来裴小姐高嫁了,嫁的及其风光,起初两人还有书信……再后来……裴夫人好像出了事……就……就彻底断了……”

“裴家出事后,我母亲……她反应如何?”虞听晚追问,指甲掐进掌心。

魏嬷嬷努力回想,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和后怕:“当时小姐她……像是吓坏了……病了一场……之后……就再也不许任何人提起裴家半个字……连带着……和京里那边的联系……一切也都断了……心定在了随州。”

虞听晚缓缓坐直了身体,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冷却了下来。

母亲吓病了,之后绝口不提。父亲后来严禁提及,甚至不惜用最糟糕的方式掩盖。裴家倾覆。虞家暴富。

这一切……根本不像李玄翊认定的那样,是父亲虞叶麟卑鄙地趁火打劫!

这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令人恐惧的阴谋!而她的父母,可能都只是被卷入其中的棋子,甚至可能是……知情人?或者……替罪羊?

父亲那所谓的“认罪”,那份李玄翊深信不疑的供词……恐怕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是他为了保护更深秘密而设下的迷障!甚至可能……是被迫的?!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得虞听晚神魂俱震!

如果……如果父亲的死,根本不是为了赎他贪墨的罪,而是为了掩盖一个连他都无法承受的真相?如果……她一直恨错了方向?李玄翊……他也可能……被蒙蔽了?

不!不可能!

虞听晚猛地摇头,试图甩开这个动摇她仇恨根基的想法。

就算父亲不是主谋,他也定然参与了!不然虞家的财富从何而来?李玄翊母妃的惨死总是真的!裴家的败落总是真的!他囚禁父亲、逼死父亲也是真的!

只是……方式可能错了。根源可能错了。

她复仇的目标,或许不该仅仅停留在李玄翊身上。

还有那隐藏在迷雾之后,真正的、导致裴家覆灭、虞家得利、她父母讳莫如深的……黑手!

虞听晚缓缓站起身,身体因巨大的信息冲击而微微摇晃。她看着眼前惶恐不安的魏嬷嬷,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虽然僵硬,却比哭还难看。

“嬷嬷,谢谢您……您今日说的这些,对我很重要。”她替老人掖好被角,“您好好歇着,方才的话,千万别再对任何人提起,就当……从没说过。”

魏嬷嬷似懂非懂,却从她凝重的神色中感到了恐惧,连连点头。

虞听晚转身走出厢房,秋日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抬头望向湛蓝高远的天空,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原本清晰的复仇之路,骤然变得迷雾重重,深渊万丈。

但她知道,她摸到了真正秘密的边缘。

而接下来她要做的,不再是徒劳地试图刺杀一个被蒙蔽的帝王,而是要用尽一切手段,拨开这重重迷雾,找到那个真正该为她父亲、她孩子、她破碎人生付出代价的元凶!

李玄翊……或许,你我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但很快,就不会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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