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以后,裴予肃就懵懵懂懂地有了一个:自己的同桌似乎很能说歪理的印象。
当然,这也是在以后他一次又一次和冉森的交流之中才提取出来的真理,目前,他还并能完全勘破这一本质。
他只能迷迷糊糊地点头,觉得,哇,我同桌好厉害,她说的好有道理哦!
一直到他开始在心里打腹稿了他才发现哪儿不太对劲——冉森确实可以不以天赋为导向,他不行啊!
他一定要坚持花滑的原因不就是他天赋出众吗!他要是天赋一般,或者早早就能触碰到天赋上限的话,他还坚持这干啥啊。
他坚持,不就是因为他感觉自己真的能挑起来这个大旗,他也应该挑起来这个大旗吗。
算了算了。裴予肃打了个哆嗦,决定以后决不能轻而易举相信同桌,而应该无论同桌说什么,都先在心里琢磨两遍再看对不对劲。
“你一定要坚定。”冉森手里捧着一罐牛奶,裴予肃手里也有一罐一样的。
她的眼前放着一套化学卷子,裴予肃眼前的是英语。
“说句不好听的,是退役,还是继续滑,影响最大的,其实还是你自己而已。”冉森手里的黑笔在指尖上下翻飞,好像一个缺失了一半的鱼尾。“无论是我们也好,你父母也好,我们的建议,也只能是建议,哪怕我们的出发点是为你好。”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个决定,你一定要坚定。”
“运动员的同桌可以是个懒鬼,运动员的父母也可以因为疼爱孩子而犹豫反复,但运动员必须坚定,一往无前。”
虽然有点中二,但他们也正好是中二的最好年龄。
裴予肃当时就直言,让不用担心,在坚定这件事情上,他从未改变过。
或许可能有人认为,当一个花滑运动员性价比不高,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看着性价比做事情的。
这世界上,总要有一些执着的“傻子”。
当然了,裴予肃也是这样一个傻子。
他热爱着花滑,热爱着那种在赛场上挑战自我,热爱一次又一次冲击极限,再跳上领奖台,听着国歌,看着国旗冉冉升起的感觉。
更何况... ...虽然也有恶心的人,但大部分,也还不错。
裴予肃趴在桌子上,一边看着英语,脑海里一边闪过了几个人的身影。
碍于他过于沉稳平静的性格,他其实不算一个特别朋友满天下的人,哪怕他经常和同一波人参加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比赛,但他往往也都是那个捧着保温杯坐在角落里,看着其他人打闹嬉笑的角色。
但饶是如此,他也很期待和那些熟悉面孔的相见。
哪怕表面只是点头之交,哪怕彼此之间可能都没说过太多的话,哪怕他们都是对手,但只要在比赛场,在等分间看到彼此的脸,会心一笑之后,都会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
裴予肃莫名吸了吸鼻子,心里的念头更加坚定,也完整了一点。
既然是要沟通,他也一定会拿出最认真的态度,和他的父母好好沟通。争取这一次解决所有后顾之忧。
他相信冉森,也相信他的父母,所以,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让父母变成自己最坚固的后盾。
不过这个计划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他需要一步步的潜移默化。
就像当初他父母诱导他学花滑一样。
在矛盾激烈的时候,第一步,你要先学会示弱。
裴予肃软化了态度,没再那么咄咄逼人,和父母针锋相对,反而极力在家里表现出一副努力学习的样子,当然训练也训,只是每次被说都会乖乖停下来。
鸦黑的睫毛一垂,看着简直又乖巧又委屈。别说是他父母,就算是别人看到这一幕,都不会有人不心软的。
他的计划十分成功。
也或许,应该说,只要是子女想让父母心软,十有**都会成功的。
不是因为子女的计谋有多么完美,只是因为对象是他们的父母。
而父母是会妥协,会心软的。
当然世界上也有不爱子女的父母,但显然,至少裴予肃在这方面是个很幸运的人。
差不多只过去了这一周,裴予肃就可以明显感觉出来,他父母的态度,软化了。
于是,在又一个休息日到来的时候,裴予肃的父母,有点坐不住了。
尤其是在他们看到,裴予肃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背着包去训练,反而吃完早饭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书桌前面看英语的时候。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裴妈妈到底还是先妥协了,看着儿子清瘦的背影,怼了怼自己身边的爱人。“我们是不是... ...还是该听听孩子的想法... ...?”
“他肯定装的。”相比裴妈妈的焦急,裴爸爸比较能稳得住劲。“咱儿子你还不知道吗,打小就聪明。这肯定是看出来咱的目的了,这反抗呢这。”
“可是、可是... ...”裴妈妈看着儿子的背影,心疼地直捂嘴。
妈妈么,总是更容易心软妥协的那一个。
“没事儿,咱儿子肯定有数。咱要是一直撑着,看最后难受的是谁。”裴爸爸表面气定神闲,实际上握着保温杯的手指也攥紧了不少。“肯定还是这小屁孩子先撑不住,花滑对他多重要呢咱又不是不、知道... ...”
裴爸爸端着杯子,陷入了和裴妈妈一样的沉默。
和他们预料的不太一样,裴予肃是真的沉得住气。
他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他父母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并在吃饭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是的,又是吃饭。
可能确实是习惯,也可能是蓄意报复——但他也确实是再次在饭桌上提出的再次开会的意见。
意见是冉森提出的,逐字稿是他这一段时间内,天天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想完,又复盘过好多好多次的。
他给这场谈话做出过许多预设,他也相信自己,可以和父母沟通好的。
事实证明也确实可以。
不,与其说是他的沟通起了效果,不如说,在这样一番折腾以后,他的父母不仅仅更能好好的听进去他的话了,而且,他的父母还真的发现了一个事实。
如果自家崽没有天天执着的上冰,他们反而觉得有点心里不踏实,就好像自家崽的成分不纯了一样。
现在一切都说开,反而也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唉。”裴妈妈叹了口气,决定各退一步。“行,现在你也长大了,爸爸妈妈呢,也确实应该尊重你的意见。”
“前几天是我们情绪激动了,但是... ...我们也有要求。”裴妈妈敲了敲桌子。“你不能放弃学习。至于花滑... ...随便吧随便吧。”
这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是... ...够用了。
裴予肃沉默地关上了家门,拎着自己的背包走向了训练场。
他当然知道中考很关键,但是、但是他现在也很关键。
他可以缩短自己的训练时间,可前提是,他要提升自己的训练质量。
显然,心无旁骛的训练才会是效率最高的训练,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天天弄得家里鸡飞狗跳,气压低的让人心焦,想训练都得偷偷摸摸。
裴予肃不想那样。
所以越是关键时期,越是需要采取特殊手段把事情解决,他是一个以结果为导向的人,所以,哪怕过程中坎坷了一点,但无所谓。
只要他短时间内的目的达成了,就都无所谓。
不过... ...
“砰——”
裴予肃再次重重摔在了冰面上,这是一个3A,他本该手到擒来的3A。
饶是小孩性子再沉稳,也忍不住锤了下冰面。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没办法把成功率提上去!?
明明都过了发育关不是吗?为什么成功率还是上不去呢?
“歇会儿吧。”他的教练最近有点发福的趋势,跑起来小肚子上的肉一颠一颠的。“不要急于一时,你虽然过了发育关,但是身体的各项数据都需要适应,更何况,我们也因为你这次身体条件的提升而做了技术改组,一时的成功率下降是十分正常的啦。”
他好像看出了小孩的焦虑,笑呵呵地拍了拍裴予肃的肩膀。
“别太着急了,习惯的养成和改变都是要花费很多精力的,来看看刚刚的录像,你的跳跃已经十分漂亮了。”
“但是成功率还是很低。”裴予肃用毛巾呼噜了两把脸,又端起饮料灌了两口。
“可是你其他的三周跳已经全部拿下了呀,而且你的两个低级四周也已经稳了,一个3A而已,不要着急啦。”
嗯。
裴予肃闷闷地答应了一声,稍微练习了一会儿滑行,又一脚踩着蹬了出去。
“再练两组必须停了啊!”教练拿着毛巾和保温杯在旁边追着喊。
运动员练习跳跃每天是有定量的,或者应该说,他们每天的训练都是有定量的,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实在是容易受伤。
裴予肃就是喜欢偷偷摸摸加练的,小教练看着他的背影,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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