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潮生

屋外的冷风将凌寒吹得清醒了一些,半阖的眼皮轻缓掀起,转过头,定定望进沈书延双眸。

他半倚半靠,迷迷蒙蒙,眼尾白中透红,眼底水色潋潋,如一湖深潭,轻而易举便将眼前人吸进无形的漩涡。

“我想走走。”

“好。”

“是那天和……他们,我们一起……”

“来。”

凌寒的话没头没尾,但沈书延就是知道,他说的是那天和沈灵均周既白吃完饭,他们一起去的江边。沈书延没征求凌寒的意见,直接找好角度蹲下身,将凌寒的胳膊往自己双肩一搭一拽,双手兜住他的膝窝,利落地将他背起。

“走喽!”

沈书延哄孩子似的,跑得飞快,同凌寒穿过人海车流,掠过霓虹璀璨。世界喧嚣而寂静,汽笛风声此起彼伏,但沈书延只能听到凌寒几不可闻的轻笑和呼吸。

凌寒总试图说服自己忘记那天的心情,但一个多月就能把两门文科赶上来的人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他记得那首《大约在冬季》,记得沈灵均把烤串蛮横地塞进周既白嘴里,记得沈书延的衬衫是酒红色;记得那晚,江水对岸星星点点的灯火很美。

越想忘,就越忘不掉。

今夜晴空万里,明月高悬,灯火似乎稀落了些,也更冷。凌寒双手撑着江边的围栏,脚尖点在围栏下的不高不矮的台阶,即使披着沈书延的衣服,还是冻得打了个喷嚏。

他连打喷嚏都是利落又好听的。

沈书延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病,同时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懂欣赏喷嚏的艺术了。

凌寒打完喷嚏,更感觉头重脚轻,拿手腕抵着额头,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沈书延耐心等他说话,像等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同时怕他脚下打滑,在后面护着。不过最终凌寒没有开口,只是对着夜色笑出了声,唇角的一弯弧度能比天上玉钩,刺破长夜。

沈书延便露出一个凌寒式无奈的微笑:“今天什么事这么开心啊凌神?”

他边说边将棉服重新给凌寒穿上,把自己的冲锋衣套在棉服外面,把凌寒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面颊:“还冷不……”

肌肤相触,忽地一滑。果然凌寒一不留神脚下踩空,但还没等他心中惊悸,已经被沈书延从身后稳稳托住。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桂花香、皂香、和清冽的酒气缠绕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难分彼此,乱七八糟。待神思回转,二人已经相拥而立,头碰头,鼻尖碰鼻尖,胸膛用力地挤在一起。他们双双静默,目光你来我往,一个沦陷于惊人炽灼,一个急索着深晦莫测。仅是呼吸交缠,却仿佛已吻得天旋地转。

砰,砰,砰……

江水凶猛冲撞着岸边石柱,一声比一声响。

涨潮了。

“孙叔到了,跟我回家好不好?”沈书延捧住凌寒的脸,手还有些发抖,轻声低喃。

此前他狼狈地侧过头,深呼吸数次,终于没有吻上凌寒的唇。凌寒喝醉了,趁人之危太混账。

“……”

凌寒没有回答,直了直发软的腿,垂首皱眉,不停眨眼。

沈书延以为自己弄痛了凌寒,赶忙将手从他脸上移开,搂在凌寒后背,把他完全固定在自己怀里。就在这一刻,凌寒抬起头——那眼神沈书延此生都无法忘记:那么深,那么眷恋,仿佛要望尽他的一生。

“回家。”

深呼吸彻底不管用了。沈书延不再废话多问,直接将凌寒打横抱起,穿过马路,直奔自己家的黑色轿车。

“诶呦,这,没事吧书延?”孙叔老早就打开车门等着,看见沈书延怀里的人吓了一跳,但很快认出了凌寒,“这不是……”

“没事孙叔,我同学喝多了,”沈书延把凌寒小心轻放到后座,给他系好安全带,“爸爸和奶奶到机场了吗?群里没回我消息。”

“刚起飞,先生和古教授明天要参加一个什么学术论坛,年前回来。沈总也跟着回去了,让我问问你需不需要请人上门做饭打扫?”孙叔边说边不算熟练地把车内温度调高。他开的是白听岚的旧车,白听岚嘱咐他平时别带沈书延坐沈铎的那些车招摇,怕出事。

“噢,不用,”凌寒睡着了,沈书延拿掌心兜着他一点一点的下巴,放低声音,“您怎么没跟我爸一起回北京?”

“沈总不放心你,怕你用不惯别人。而且这次是短途,之后沈总还得来一趟豫西。”

“水利厅的项目不顺利?”

“估计还有别的事吧?咱也不清楚,咱也不敢问呐,”后座有旁人,孙叔含糊其辞,“先送你同学?我记得地址是工坊西街……”

“不,直接回家。”

咕咚。

孙叔打灯右拐。咕咚,再咕咚……没唾沫了咳咳咳!孙叔痛苦地往前抻了抻脖子,决定文死谏:“这个,书延呐,这个,这个,你们这个……未成年,啊,而且人家这个……啊,还喝醉了,这个……”

沈书延先是皱起眉,反应过来干脆气笑了:“您想太多了叔。”

孙叔心想真不是我想多了,是你名义上的爹实际上的亲舅舅沈铎当年真能干出来啊!不要小看遗传的力量好不好!

“您不放心就跟我爸爸说一声。真出了事,让他回来打断我的腿。”

别说,白先生是真能出手的,就算沈铎拦着也没用——而且最不敢拦的人就是沈铎了。孙叔闻言放心,乐呵呵地打开广播,给后座那孩子放一些助眠的轻音乐。

旧奥迪的车身不如宾利稳。半小时的车程,沈书延的手一直没放下过。但他一点没觉得累,反倒凌寒每动一下,他本就不硬的心都要更柔软几分。

车停在楼下,沈书延嘱咐孙叔明早来接,自己把凌寒抱上楼。凌寒在他怀中睡得安稳,被放到床上的时候,身体无意识蜷了一下,似乎想保持在沈书延怀里的姿势。

沈书延是有点小讲究在身上的,外面的衣服裤子从来不往床上放,但对凌寒,这个那个统统都不存在。他给凌寒脱了鞋和两层外套,看着里面的校服长袖,呼吸微窒,指尖隔着布料轻柔地碰了碰凌寒的胳膊,然后迅速把被子给他盖好,关掉床头灯。

他想了想,上回进两个爹的房间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导致他一看那个屋子就面红耳赤,奶奶又不喜欢别人进她房间,于是决定自己在沙发上对付一宿。

不行,还是得给凌寒冲一杯蜂蜜水。明天要上学,万一他头疼呢?

床头灯被重新按亮,昏黄的光线温柔地映在凌寒凌厉俊美的面庞。沈书延不由自主抬起手,悄然抚平他轻皱的眉间。刚要转身离开,指尖忽然一紧。

凌寒睁开眼,睫毛眨得很慢,孩童般懵懂,望向沈书延的目光也孩童般坚定到执拗。

“……”

“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解酒的,”第二次开口,沈书延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捏捏凌寒冰凉的指尖,嗓音压抑发哑,“听话。”

凌寒不松手,反而握得更紧,连眼圈也跟着泛红。沈书延的理智被一抹红色刺醒,想到凌寒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

不会是……

“凌寒,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坐到床沿,另一只手的拇指轻抚凌寒的鬓角,试探着问。

凌寒手上的劲儿渐渐放松,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又要睡过去。沈书延正犹豫是否追问,凌寒的喉结忽然一滚,紧接着“书延”二字裹在哭腔里溢出唇间,一滴泪仓惶坠下,很快沾湿枕头,消失不见。

沈书延几乎立刻收回手指,想握紧凌寒,可还是晚了一秒。凌寒在那滴眼泪落下的瞬间松开沈书延的手,转身闭眼,将身体缩成一团。

“凌寒……”

一句“书延”、一滴眼泪,就这么一前一后烙在沈书延心尖最嫩的那块肉上。他霎那间懂了一个原先怎么看怎么矫情的词:痛彻心扉。

原来真的是,痛、彻、心扉。

不知过了多久,他失声呼唤起凌寒的名字,无措之中只会本能摸索到凌寒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像一个强壮却稚拙的探险者,在阴冷无人的荒原上急迫地找寻一个心安之所。

坚韧、强大、温柔、侠义……如此万般美好的一个人,唤他的名字时竟然在流泪。“书延”没有让凌寒开心,反而让他流泪。

痛苦又莫名奇妙变异成了愤怒。沈书延眸光渐冷,他想把凌寒弄起来,掐住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难过,为什么要哭,为什么红着眼睛喊自己,又为什么回避,凭什么回避!凭什么把他沈书延的心肺肆意撩拨蹂躏一番,现在还能心安理得地睡过去……!

可低下头,看到他的睡颜,沈书延的心又立马酸软得一塌糊涂。

凌寒睡熟了,反而转过身,不再用后背朝着沈书延,身子也舒展了一些。不过他睡得仍不算踏实,呼吸急而重,常年焦虑引起的躯体化反应令他的眉目再次紧锁,困住沈书延,整整一夜。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wowowowowowowowow!srds糖里还是掺了玻璃渣[心碎]

Q&A:

凌寒到底醉没醉?

This is a good question[狗头]反正超级放松是没错的,嘿嘿,嘿嘿嘿[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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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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