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眯眯:“同湘嫔作赌呢。”
“赌的什么?”
“湘嫔说,若是她掷中上营,朕便为小五和宋家长子赐婚——”
他说到这时,一旁的黄门总管忽然惊天动地得咳了起来。
便住了声,抬眼望去。黄忠脸呛得通红,不住挤眉弄眼。
这么明显的动作,姚蓁自然察觉到。
她掀起眼帘,目光从湘嫔脸上挪开,看向黄忠,笑容淡了一些:“可惜,湘嫔娘娘并未掷中。”
湘嫔颤声道:“……芹儿无福。”
皇帝朗笑两声:“什么有福没福的,缘分罢了。湘嫔未投中,窈窈随手一掷中了上营,这么说来……”
黄忠总算得了个空子,忙接话道:“这么说来,容华公主与那宋相公颇有缘分!”
“不错。”皇帝道,“窈窈,你说呢?”
姚蓁正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发髻先前被兜帽揉乱了些,鬓发散开,有几缕贴在雪白脸颊,冲淡了先前那股不食烟火的清冷,有几分柔婉的美。
闻言她抬眼看向他们,一截雪白柔腻的颈子露出来,白的晃人眼,她含糊不清的应了一个音节,略有些心不在焉。
风忽然大了,卷起地上松软的碎雪,雪粒子涌进门内,殿前白茫茫一片,宫婢赶忙小跑着去阖紧门。
门前羊绒毯上沾着雪粒子,地龙烧的旺,很快便将雪粒子融成晶莹的水珠。
方才的小插曲很快过去,殿中重新热闹起来,皇帝命人擦去地砖上的白线,重新画了一座更大的城池。
宫婢们走来走去,踩过绒毯,水珠乱颤,有些粘连成水渍,有些弹出很远。
姚蓁出神地瞧着那水珠看,冷不丁听见皇帝叫她:“窈窈。”
她掀起眼帘。
皇帝指尖把玩着银豆叶:“方才你既掷中上营,朕应允诺,为你同宋家长子赐婚,你意下如何?”
赐婚宋濯。
姚蓁有些讶异地睁大双眼,双手手指蜷缩,半晌没有回应。
殿中忙碌的宫婢黄门闻声,无一不下意识地放轻动作,竖着耳朵听。
她迟迟不回答,皇帝唤:“窈窈?”
姚蓁回神,笑了笑:“方才应是巧合,女儿年纪尚小,应在父皇、母后膝下多侍候几年。赐婚之事,不急。”
——她竟不愿意。
她的一番话着实说进皇帝心坎里,皇帝朗笑:“朕同你说笑罢了,朕哪舍得将我的珍珠儿早早嫁出去!”
姚蓁含笑点头。
皇帝示意她去教湘嫔如何投掷银豆叶,她应下,走到面色错愕的湘嫔身旁,抬起她有些僵硬的手,有条不紊的教她。
——毫无芥蒂的神色,并不似宫人们原本猜想的那般,会因湘嫔女儿要抢她的情郎而不悦,甚至不顾身份而发怒。
她目光专注,抿唇投掷,衣摆微动,勾勒出纤腰盈盈,神情是那般的冷静平和,清冷到不容冒犯。
在宫人的印象中,她好像一向如此,高高在上,不沾染俗世浊息,即使生的极其秾丽美貌,气质在身,依然不似凡尘中人。
直至——
殿门重新被人推开,有颀长身影举着伞缓缓走近。
那人穿着雪白色的大氅,边角用玄金色的线织出花纹,迈步走来时,像雪地里直立行走的鹤,孤傲矜贵。
他嗓音低沉,缓声道:“臣宋濯,拜见陛下。”
姚蓁抬眼,手中捏着的银豆叶,从指尖滑落,打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动,骨碌碌滚至门前。
她的视线,对上一双映着冰雪的漆黑眼眸,心尖猛的一颤。
*
豫州饥荒,朝廷派人前去赈灾,太子、宋濯等人同行。
一来一回,至少一秋。
虽然有消息传来他们不日归京,姚蓁亦没想到,他们折返的如此快,才堪堪过了两月。
最初的惊愕之后,她回过神来,往宋濯身后看去,心中掀起一圈一圈的波澜。
她一面欣喜于他的归来,另一面又担忧,他会因听到方才父皇说要赐婚于她和宋濯的话语而猜疑。
然而宋濯身后并没有旁的人。
没有她想见的人。
宋濯行礼后收了伞,抖落伞上积雪,依照皇帝指示走入殿中,经过姚蓁身侧时,停顿一瞬,两人之间有一步的距离,寒意从他玄色的外袍浸染到她的身上。
青年的身量太高,肩背宽阔,站在面前,极有压迫感。
姚蓁不禁往后侧身避让。
宋濯轻声问:“公主在找寻什么?”
他眉眼昳丽,神情淡然,周遭气息是冷的,铺天盖地的朝四面席卷。
姚蓁经不住那寒意,又往后避让一些,摇头,钗环铃啷响,嗓音轻柔:“没什么,雪势大了。”
落到旁人眼中,则是公主面有绯色,低声软语,宋相公眼中含情,两人举止亲密,行为暧|昧。
他们又迷惑了,既如此,公主又为何要推却陛下的赐婚?
宋濯回眸看了一眼,不再同她说话,走到皇帝身后,同他绕到内殿谈话。
两人低低的谈话声,隔着屏风朦胧传来,姚蓁无心分辨。
她抬眼看向外面,雪势的确大了,方才她来的时候天还算晴朗,如今正飘落着鹅绒似的雪。
不知怎的,她的眼皮在轻微的颤抖,短促的一下接着一下,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她坐不住,起身欲离去。
雪太大,无法行走。宫婢们翻找一阵,唯唯诺诺,无功而返。偌大的宫殿,竟寻不到一柄伞。
实在是太不像话。
公主的眉心,缓缓蹙起。
宫婢们瞧见她逐渐变冷的神色,心惊不已,跪地请罪。
吵的她愈发心烦,却不能表露,神情愈发冷淡。
就在这时,皇帝同宋濯谈话完毕,两人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窈窈。”皇帝问,“怎么还未回去?”
姚蓁瞧向外面纷飞的雪花:“雪势太大,女儿忘记带伞,殿中也没有伞。”
皇帝瞧了瞧,雪下的的确很大,十步外不能视物。
他瞧见了门旁竖着的那把伞,视线移向宋濯:“你的伞?”
宋濯轻轻颔首。
皇帝道:“你既没有侍从,便执伞护送公主回殿罢。再耽误下去,雪不知该大成什么样子。”
宋濯应下,拿起那把伞,走到姚蓁身边,与她挨得很近,这次只有半步距离。
一股冷冽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攒涌而来,紧紧锁住姚蓁的感知。
他长眸清沉,嗓音低磁:“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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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黄门:即宦官,太监。
2.银豆叶。
银豆叶,玩法出自“豆叶戏”。
豆叶戏是明神宗(即万历皇帝)发明的,万历皇帝奢华淫逸而不事政务,在宫中与宫女和太监们纵情享乐,琢磨出了一种具有赌博性质的游戏。游戏的玩法非常简单,分为小规模和大规模两种。小规模玩法是:用色罗一方,界成井字形的九营,中间的一营为上营,四方的四营为中营,四角的四营为下营,玩的时候,宫女用银钱或小银珠投掷,落在上营赏银九两,落在中营赏银六两,落在下营赏银三两,双抛双赏,落在营外和压着井字,则均罚银六两。大规模玩法是:在御前十步开外,界画出一座方城,城内用数个十字分成8个部分,即方城八城,每座城分别写上银十两至三两不等,玩的时候,太监用银豆叶(即豆叶大的银子)或者八宝(即8种表示吉瑞的佛教用品)唱着投掷,落在某城就照数赏赐,落在城外或者压着界线,即收其所掷银豆叶或八宝。因为游戏以掉城决定赏罚,所以又得名“掉城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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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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