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光景转眼及至。
谢麒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此时他坐在沙发一侧,沈九慈站在旁边。两人一言不发。
“九爷,车已经准备好了。”秦越走了进来。
“嗯,你先出去。”
秦越关上房门后,沈九慈叹了一口气,将沙发上的人轻轻拉了起来,拽进了怀中。
谢麒伸出手紧紧回抱住了他。
“等我。”沈九慈轻声道。
“嗯。”谢麒低声应着。
“去吧,我不送你了。”沈九慈放开了他的身体。
“嗯。”
谢麒没有再停留,而是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谢麒心里不停的默念着,直到上了车,驶出了沈府。
沈九慈在谢麒走后,他就颓坐到了沙发上,屋子里谢麒的气息也一点点冷了下来。
连同他的心也一点点冷下来。
“九爷,都准备好了。”秦越目送谢麒离开后,才走了进来。
秦越的话拉回了沈九慈的思绪,他突然问了一句,“你说,他会不会恨我?”
秦越一愣,却很快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不会的,他会懂您的苦心的。”
沈九慈笑了笑,想着他那样倔强的人,即使不会恨他,大概也永远不会原谅他了吧。
沈九慈收敛心情,进入正题,“料够吗?”
秦越:“够。这次的分量足够满门获罪,施以死刑。”
“这会儿警察到哪了?”
“再过一刻钟应该就能到西郊库房了,放心,松本藤野这次亲自送货过来,老爷派了他的心腹过去,所有的出口都被我们的人守住了,他们插翅难逃。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我们送进警察署的那份他这么多年的罪行,走.私.贩.卖.鸦.片的详细记录,他必死无疑。”
沈九慈面色平静,站起了身,“走,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也该去送他最后一程。”
沈九慈踏进东院的时候,沈世海正在书房里练字。
“父亲,真是好兴致。”
沈九慈听到秦越说他正在写字,笑了一声。
“慈儿来了。”
沈世海没想到他还愿意来见他,因此很是惊喜,连忙写完最后一个字,迎了过来。
沈九慈从善如流地坐到了沙发上,低嗤道:“文人练字以修身养性,父亲早已一身铜臭,此番做派,倒侮辱了文人雅士。”
沈世海自从知晓了沈九慈对他的恨到了那种地步后,似是再没有了脾气,此刻听他的话,也只是顿了顿,才长叹一口气,“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来羞辱你父亲的吧?
“对了,听说你把谢麒送走了,送走好,送走好,你和他...总归太难了...”
沈九慈打断了他的话,“我的事用不着父亲操心,父亲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沈世海心下一颤,如有所感地看向他。
“父亲,午夜梦回,你难道就没有被冤魂惊醒过吗?你开着救世医人的万慈堂,冠冕堂皇,正义凛然,却与日本人勾结,借着那些濒死之人贩毒,牟取私利,你对得起沈氏百年清誉列祖列宗吗?你白日里享尽了世人的赞誉敬仰,名利双收,夜里却化身刽子手,踏着累累白骨步步攀升,你不觉得讽刺至极?恶心至极吗?”
“多少无辜冤魂枉死?多少妻离子散,倾家荡产?这些,你算得清吗?你的良心有过片刻不安吗?”
“不,我说错了,你根本没有心,更何谈良心?”
如果说上次跟沈九慈的谈话让沈世海失去了生的意气。那么今天,沈九慈这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就是直将沈世海的心肺都捅出一个窟窿来,直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翻不得身!
一步错,步步错...他早已记不清自己是从何时踏错了那一步...
人的贪心一旦起,便如星火燎原,越烧越旺,直到烧尽他作为人的所有良知,所有德善,所有人性,所有恻隐之心,所有...退路...
“我回不了头了...慈儿,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沈世海双手支头,深深埋了下去,痛哭出声。
这时窗外刮来了一阵清风,沈世海刚写字的那张纸被刮翻至地。最后飘飘扬扬落到了沈九慈脚边。
秦越拾了起来,看到上面写的字,似是怔愣,迟疑了一瞬,才念出了这句话,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沈九慈面容稍有松动,这时外面的警声若有若无的传了进来。
沈九慈站了起来,就着窗外清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沈世海听着警声,心中顿悟。这一刻,他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慈儿,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死在你手上。这算不算我偿了对你母亲的亏欠,下辈子...如果你还愿意...我一定做个...好父亲...”
一个让你引以为傲的父亲...
沈九慈的脚刚要踏出房门,听到沈世海的话,他顿了一瞬。
“这一生的罪孽,你至死都偿不清,哪来的下辈子。”
-
沈世海以及他手下的所有沈氏旁系尽数入狱,不日执行枪决。而沈九慈的大义灭亲之举,让他幸免于难,只是沈氏的全部财产尽数缴纳。
沈氏罹难,满城哗然。
而沈世海的种种罪行终于昭然天下,世人口诛笔伐,以言为矛,昔日稳坐神坛的万慈堂一夕之间坠入深渊,自从臭名永存,不世骂名。
这才是沈九慈的恨。
这才是他用了八年的时间给沈世海最大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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