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津予跟着梁音回了她家。
破旧的居民楼,内部也没有像梁音说的那样好到哪儿去。
上下一共六层,没有电梯。
梁音走在前面带路,楼道弯弯拐拐,上到二楼还要走一小段平路才能找到继续往上的楼梯。
她背着书包,脚步很轻,小腿纤细匀称,声控灯熄灭之后会跺一下脚,看得出来已经轻车熟路。
一直到四楼,梁音才停下,从书包侧面掏出钥匙开门,然后进屋将灯打开。
黑漆漆的客厅亮起来,梁音站在门口朝程津予说:“进来吧。”
家里还是空荡荡的,梁音一个人住,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学校里度过,觉得没必要再给自己添置家具。
几乎是一览无余。
地上铺的是最普通的白色瓷砖,不大的客厅摆着双人沙发,小小的玻璃茶几,和一张折叠餐桌。
梁音一面弯腰换上拖鞋,一面对他说:“不用换鞋。”
她隔一天会拖一次地,因为房子小,家务活也不重。
但程津予还是在门口脱了那双白色板鞋,穿着袜子进来。
程津予穿的不是校服,应该是下午回家换了趟衣服。
黑色的长袖圆领衫,和深色宽松牛仔裤,腕间带着只看外观就能猜出价格高昂的腕表,身形颀长,站在客厅中,稍显格格不入。
因为心里惦记着要给程津予处理伤口,梁音直奔自己的房间翻找前几天去药店买来备用的小药箱。
她没关房间门,所以程津予看见了她在房间里转转悠悠的身影。
梁音的房间也不大,单人床,套着素色的床单,旁边就是书桌,上面整整齐齐堆着课本和资料。
没一会儿,她就重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白色小药箱。
程津予坐在沙发上,等着她给自己涂药。
梁音在他身边坐下,低着头在药箱中找出未拆封的碘伏认真研究用法。
这还是她从来没用过的设计,棉签样式,棉棒里装着碘伏消毒液,将其中一头掰断,碘伏就会自动浸湿另一边的棉头。
她按照说明书弄好,抬手要给程津予涂上时,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近。
先前因为她急着找药箱,被模糊掉的同处一室的尴尬气氛渐渐浮在空气中。
她的手就这样悬停在半空中。
程津予勾勾嘴角,“怎么了?”
他面上坦坦荡荡,倒显得她胡思乱想。
梁音抿唇,压下那点不好意思,但是手上的动作变了,没有再往上抬而是把棉签塞到程津予手里,示意他自己上药。
而后故作自然的与程津予闲聊,“房奇是出什么事了吗?”
程津予垂着眼看她,“想知道?”
梁音听他这话就知道还有后话,先给自己找台阶下,“要是不方便讲我就不听了。”
“方便,怎么不方便,一波三折的,跟演电视一样。”
他蛊惑她,语气跟骗小孩似的。
程津予又将棉签递回到她手里,懒散靠在沙发上。
“帮我弄好,给你复述一边。”
他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嘴角带,“我自己看不见。”
梁音被成功蛊惑,周到的替他把所有的伤处理好。
鼻梁上贴着裸色的创口贴,下颌也贴了一个。
其实程津予才懒得搞这些,一点点小伤,不管它过几天也能自愈,可他就是享受梁音照顾他的感觉,所以由着她来。
这些伤纯属是程津予的无妄之灾。
房奇今晚也有演出。
他的乐队一直缺主唱,不过好在他们每次演出的酒吧有驻唱歌手,有功底,基本上每次演出前合个两三遍就没问题了。本来一直是相安无事的,偏偏今晚不对劲。
那个主唱不停挑刺,说是他们乐队伴奏跟不上他的节奏,一会说快了一会说慢了。
要是别人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房奇和乐队里面的几个人,没有哪个是好惹的,在家都是少爷级别,就算出错了都不允许别人说三道四,更别说他们配合得好好的,哪能咽下这口气。
场面当时就失控,争执间他们几个还发现那个主唱周围还带了不少人。
程津予全程都在台下看着,猜出那几个人的心思。
那个主唱自己去外面找了几个人组了新乐队,想把房奇他们几个顶掉,又想顺理成章点,这才一直找茬挑刺。
只是没想到碰上个硬钉子。
酒吧老板是知道房奇那矜贵身份的,生怕怠慢了这位出来体验生活的少爷,哪想到自己请来的驻唱给他惹出大麻烦。
老板当时就黑下脸,告诉那个主唱不可能换乐队,要么就他自己卷铺盖滚蛋。
当时正是酒吧生意好的时候,酒吧的卡座和散台都是满的,不少人探头过来看热闹。
房奇嫌丢脸,直接扔下一堆设备走人。
结果主唱招来的那些人咽不下这口气,房奇他们没走多远,就被堵在那条街后面的胡同里。
程津予虽然不是乐队的人,但受到牵连被一起围住。
不过也是因为他恰好在,不然房奇他们几个今晚逃不掉一顿毒打。
只是比不过对面人多,还是受了点小伤。
程津予借着说话,将目光落在梁音脸上。
她的专注程度和上课比起来差不了多少,一边吃着已经冷掉的烤面包,腮帮一鼓一鼓的,眼睛也亮。
程津予觉得自己的心口突然像被填满湿漉漉的棉花,饱涨,充沛。
“好了。”
梁音听得意犹未尽,还依依不舍地问:“没有了吗?”
程津予好笑,“没了啊,杨叔来得及时,报了警,现在那群人估计还在局子里呆着。”
他心里惦记着梁音,见警察来了之后就往学校这边赶,杨叔留下来陪房奇录笔录。
“怎么样,还满意这个睡前故事吗?”
梁音真的冲他点点头。
程津予轻笑,幅度大了点扯到刚刚上完药的嘴角,又皱着眉别开脸。
时间已经不早,他站起来准备回家。
梁音也起身,不知道要干嘛,就跟着他走到门口。
她穿着平底拖鞋,好像又比他矮了一点,程津予低头看见她的发顶,突然想起来她连着几天上课睡觉的事情。
程津予随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我发现你觉挺多啊,是不是还在长身体?”
梁音说不知道,因为他的话想起白天物理课上的事。
她又感觉面热,“以后我上课睡觉的话,你一定要叫醒我。”
程津予不走心地嗯一声。
这个方向能看见她的书桌,他说:“别熬夜写作业,早点睡觉。”
梁音摇头,“我从来不熬夜写作业的。”
程津予半信半疑,“不熬夜困成那样?”
梁音声音弱下来,“我就是睡不着。”
这种老房子隔音很差,梁音楼上住着一对年轻情侣,两个人都上夜班,下了班之后把地板弄得砰砰响,而且几乎每晚都吵架。
她把原因说给程津予听,想证明不是她熬夜造成的。
程津予却关注到别的地方,“你去找过他们吗?”
梁音说没有,“那个男人长得很凶,我不敢过去。”
“而且,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她最近身体确实出了些状况。
睡眠变得很浅,有时候自己睡到半夜也会突然惊醒。楼上动静大了把她吵醒后,她怎么都没法再睡着。
梁音语气泛着苦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累的,可就是睡不着。”
说是病应该也算不上,但属实有点折磨人。
她转而又察觉到自己一不留神多说了些话,于是及时止住,朝程津予弯弯唇,“你快回家吧。”
程津予:“嗯,不要自己找过去,太危险了。”
她还这么小,暴露出是独居很不安全。
梁音说好,然后和他说再见。
直到坐进车里,程津予的眉心还是紧锁着。
只要想起梁音懵懵懂懂的,接受着所有不该吃的苦,程津予就很难不去在意。
避无可避的,他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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