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墨白美术馆
鹿光荧早早地就在墨白美术馆的官方微信预约了观展的门票，于然和楚尘还在东城休假，这次只有她一个人前去。
没想到在入口闸机竟然遇见了顾拂晓和鞠清野。
顾拂晓穿了一身极为惹眼的皮草，戴着墨镜，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走T台。
鞠清野则低调很多，一身长款到脚脖的某M品牌大衣，随便的打扮在人群中依然出挑。
鹿光荧跟顾拂晓的溪味糕的合作截止到了去年年底，之后的联系就少了许多。
“嗨，你们好。”鹿光荧过去跟他们打招呼，显然他们刚才并没有注意到她。
“哎？鹿老板，你也来捧场了啊？”顾拂晓有些激动地摘下了墨镜。
他身旁的鞠清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他们，而是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谁。
“等会儿一起去看商灼兮的开展致辞吧，会场好像在二层。”顾拂晓热情的邀约，但他并不知道，开展致辞不是面向公众的，是有邀请函的，而她，并没有收到。
“不了，你们先去吧，我先去展厅逛逛。”说着鹿光荧就冲他们摆了摆手，赶紧遁地逃走。
他们倒是也没强行挽留，鞠清野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顾拂晓。
鹿光荧随着展览流线开始慢慢地看，这是商灼兮作为策展人的最后一次展览了，这次的展览比前两次的规模要小很多，更像是策展人按照自己的品味的一些收藏品居多。
由于开展日期正值农历新年假期，很多人还沉浸在与家人团聚的氛围里，来参观的人并不多。
鹿光荧就这样慢慢地仔细看，每一件作品都在猜想商灼兮收藏或者挑选这件作品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反复琢磨，不知不觉竟走了一个上午，觉得累了，还剩最后一个展厅，应该会有商灼兮个人的作品，鹿光荧打算把悬念留在最后，折返去了墨白美术馆的咖啡厅，打算歇一歇，再去看最后一个展厅。
就像是小时候养成的小习惯，她是会把好吃的留在最后吃的人。
咖啡厅在二层，有一个很小的露台，冬天天气冷很少人会坐外面。鹿光荧穿着厚厚的米白色羽绒服，点了一杯榛果拿铁，刚坐一会儿就觉得室内暖气开的有些足，于是捧着咖啡推门去到了室外小露台上。
露台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点都不冷，反而晒得人暖洋洋的，鹿光荧喝了一口榛果拿铁，把咖啡放的远一些，从背包里拿出了那本厚厚的笔记本。
从昨天开始，她一直在细细地看着这本笔记本，她曾经偷偷喜欢过的男孩，藏的宝藏。
时隔七年，少年都已不在，鹿光荧才开始了解她的少年。
她仔细地翻页，在那本笔记本里她重新认识了好多漂亮的昆虫，植物，盛雨会在旁边写上简短的注解，有时候也会写英文，很漂亮的英文花体字。
她看的入神，竟没发觉，此刻身边站了人。
“你怎么会有这个笔记本？”
鹿光荧一惊，连忙抬头，对上了商灼兮如冰川一般寒冷的双眸，如果说除夕那天晚上是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最后坦露一丝自己的脆弱，那么现在的他更像是封心锁爱的清教徒一般，不会再有任何东西打动他一丝一毫。
“……是，是盛阿姨送给我的，她说，我应该会喜欢。”鹿光荧声音很弱，仿佛这本笔记本是她偷来的一般。
“哦，也是。”
鹿光荧拿捏不准商灼兮的“也是”是什么意思，是说她理所应当地认识盛如夏，还是说她理所应当地喜欢盛雨的一切。
她想解释，但觉得一切都显得多余，对自己的厌弃更多了几分。
“你，要离开了吗？”鹿光荧仰着头问他。
他没有看向她，语气淡漠地回应“是啊，回去了，这里不属于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属于盛雨。”
“她都跟你说了吧，关于我，关于盛雨。”
“嗯，盛阿姨告诉我了。”
“嗯，挺好的，误会都解开了。听说你在联系酷世界的潮玩手办的联名？”
鹿光荧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商灼兮竟然还会问自己的工作相关的事情。
“嗯，是，楚尘告诉你的吗？进展不是很顺利，不过我还是会努力争取的。”
“谢谢你，商总。”
没想到，转了一圈，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又回到原点，她不再亲昵地叫他灼兮哥。
商灼兮轻轻嗤笑了一声，“走了，小心着凉，回去吧。”
他没回头，径直走回了咖啡厅，叫上了顾拂晓跟鞠清野，一起走了。
鹿光荧觉得此刻的心像灌了铅一样不断下沉，仿佛是一个将要溺死之人，想挣扎，想呼喊，想大声告诉他，上一次他吻她的时候，她很确定，她心里想着的谁。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他要离开了，她不应该去影响她的人生规划。她还要留在南城，这里有她的事业，她的朋友，还有她的外婆，她的家。
又坐了一会儿，鹿光荧起身前往最后一个展厅，就像是跟一个朋友做最后的告别。
最后一个展厅很小，很小，背景音乐像是一个人在呢喃，听不清具体的内容，更像是梦里的呓语。
展品是一件雕塑，可能是商灼兮在向盛如夏致敬吧，毕竟他的母亲也曾是南大美院雕塑系的教授。
雕塑的材质不是一般的石膏或者黏土，而是纸浆，最外一层还能依稀分辨，那些都是素描手稿，有线条练习、有光影练习、有简单的几何体、有石膏人物素描，鹿光荧呼吸停止，这些手稿最终构成了一张脸——盛雨。
眼光模糊，她低头看向底下的作品简介，不同于以往的简短介绍，这次是一段话：
【七年前，我带着对你的歉疚活着，
我像一个打碎了玻璃的小孩，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委屈，能不能哭，
明明没有人责怪我，但我依然无法释怀，依然会时时想起被我打碎的玻璃
我知道你喜欢昆虫还有植物，也喜欢绘画，
所以后来我开始从最基础的绘画学起，
我坚持了很久，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我每天强迫自己看很多书，
这些是我这些年的练习手稿，但好像还是没有你的天赋。
但我尽力了
我把自己活成了你，盛雨。
而现在，三场展览结束，也是时候跟你说再见了
再见，盛雨，我要去做我自己了
再见。——你永远的哥哥 商灼兮 】
作品《找wo》 艺术家：Lio
鹿光荧再也无法抑制此刻的心情，任由眼泪奔涌而出。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对盛雨的离开无法释怀，但不知道，在地球的另一端，一个男孩将所有的一切意外都归咎为自己的错误，用最残忍的方式，将自己判处死刑，七年。
那么真实的商灼兮到底是怎么样的，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他爱听谁的歌？他喜欢哪个作家？他喜欢哪个导演？
她对他一无所知。
商灼兮似乎终究要变成那个未解的谜。
/
走出墨白美术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天光暗了下来，太阳躲在云层里不出来，阴冷阴冷的。
起风了，鹿光荧打了一个喷嚏，将羽绒服又拉紧了一些，快步往工作室走去。
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她不能停下来，她还有外婆要照顾。
正月初六，她一头扎进工作里，企图麻痹自己。
打开电脑继续修改初七上班要去酷世界汇报的PPT，虽然已经手握两个联名，但是霖鹿茶饮市场份额很小，至今也只在南城算是小火，而酷世界的IP是国内知名的手办品牌，是一块很难啃的硬骨头。
PPT修改了几版，最后改到差不多满意的时候，已经是初七的早晨。
鹿光荧赶紧回家洗漱换了衣服就打车去了酷世界的办公大楼，上午十点在楼下与于然汇合，来不及听于然分享假期的点滴狗粮，两个人就乘电梯达到了33层，酷世界的办公区。
她们在酷世界的会客区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咖啡都给她们上了两轮，还是没等来酷世界的总裁。
终于总裁办的秘书出来，面露难色地说道“不好意思二位，今天不巧，上午团拜会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结束，中午陆总有其他约了，下午的日程也确定，实在没有时间跟你们开会了。不好意思。”
鹿光荧有些泄气，她通宵一晚的结果竟然成了无用功，“那陆总什么时候有时间呢？我们这边会全力配合陆总的时间的。”鹿光荧对行政说的十分恳切。
行政姐姐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小声说道“你们的提案很好，但是你们品牌的名气还不足以跟酷世界联名，联名应该是双赢，但是公司管理层认为可能联名对你们的加成更多，所以……我只能跟你们说这么多了。”
“年前我也努力过几次，都没成功见到陆总，这样的结果我也能猜到。还是谢谢您，愿意跟我们说实话。”鹿光荧说完，就跟于然离开了。
两个人像打了败仗一样，“光荧，怎么办？”
”没关系，慢慢来吧，可能也是我太着急了，想迅速扩展市场，我们再挖掘一些其他的联名吧，没关系的。“鹿光荧还在安慰着于然。
“再不济，我厚着脸皮再去跟溪味糕合作半年呗，上个季度我们销量还是很不错的。”
鹿光荧回到工作室，跟顾拂晓说了今天早上在酷世界吃瘪的事儿，被顾拂晓嘲笑了半天。
但也答应她，如果这个季度没有谈下其他的品牌联名，那溪味糕愿意当这个备胎。
鹿光荧连连感谢，顾拂晓却又开始上演纨绔子弟“别光谢啊，好歹你也跟我传过绯闻，以身相许吧。哈哈哈……”
“滚啊……”鹿光荧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
“对了，商灼兮走你都不去送送吗？我说你俩怎么了，好像从上次东城回来，你俩就怪怪的，你俩不会……不会……睡了吧！”
“顾拂晓！等会儿，你说什么，商灼兮什么时候走？”
“好像是明天吧，机票都买好了。”
“怎么走的这么急？”
“我哪知道，你问他啊，好了不说了，晚上我们给他践行，你来不来？”
“我？我不去了，我加班。”
“切，你就装吧。不跟你说了，拜拜。”
顾拂晓挂了电话，鹿光荧陷入沉思。
他真的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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