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无声的救赎与尘封的琴音

霍之言冲出去的那一刻,江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沉了下去。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随后爆发出窃窃私语,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疑、不解,甚至是指责。

“江霖!你搞什么鬼!”林薇气得跺脚,“你明知道他……”

“我知道。”江霖打断她,声音有些发哑。他当然知道,他知道霍之言的沉默背后是难以愈合的伤口,知道那些关于声音的恐惧。但他还是那么做了,像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用最莽撞的方式,去触碰对方最敏感的禁区。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没理会周围的议论,抓起书包就冲出了教室。他必须找到霍之言。

夕阳已经完全沉没,天空只剩下边缘一抹暗淡的橘红,暮色四合,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江霖跑过空旷的操场,跑过寂静的林荫道,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霍之言最后那个混杂着震惊、愤怒和受伤的眼神。

他会去哪儿?回家?还是……

江霖脚步一顿,猛地转向教学楼后面那栋相对偏僻的艺术楼。音乐教室就在那里。

艺术楼里一片黑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微的光。江霖凭借着记忆,摸索着走上楼梯,来到三楼的音乐教室门外。

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但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和远处路灯的反射,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霍之言没有坐在钢琴前。他蜷缩在教室最里面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整个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的小兽,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浓重的悲伤和脆弱。

江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他站在门口,不敢贸然进去,也不敢发出声音。他怕自己的出现,会惊扰到这片刻的安宁,或者说,会加剧对方的痛苦。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在门外昏暗的光线里,像一个沉默的守卫。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两人之间隔着的那扇虚掩的门,和门内门外同样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江霖看到霍之言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吱呀——”老旧的木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角落里的身影猛地一颤,抱紧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

江霖放轻脚步,慢慢地走过去,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蹲了下来,与他保持着平视的高度,却没有靠得太近。

“对不起。”黑暗中,江霖的声音低哑,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懊悔,“是我混蛋,我不该那么说。”

没有回应。霍之言依旧将脸埋在臂弯里,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情绪。

“我不是想逼你,”江霖继续说着,语速很慢,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我只是……我只是觉得,那架钢琴放在那里,落满了灰,好像……跟你一样,被关起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霍之言的反应。对方没有动,但似乎……听得更专注了。

“我听到过你哼歌,”江霖的声音更轻了,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很小声,但……很好听。比他们排练时鬼哭狼嚎好听多了。”

角落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的抽气声。

江霖的心揪紧了。他伸出手,想碰碰他,指尖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又缓缓收了回来。

“我知道你讨厌吵,”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投在地上的模糊影子,“艺术节那种地方,确实很吵,很烦人。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我刚才……就是脑子一热,瞎说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对自己发誓,又像是在对霍之言保证:“以后,我不会再替你做决定了。你想安静,我就陪你安静。你想说话……或者不想说话,都行。”

说完这些,江霖不再开口。他只是安静地蹲在那里,陪着蜷缩在角落的霍之言,一起沉入这片黑暗与寂静之中。这是一种无言的陪伴,一种笨拙的、却无比真诚的告解。

音乐教室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两人交织的、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又过了许久,久到江霖的腿都有些发麻,霍之言终于有了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黑暗中,江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那双映着窗外微光的眼眸,像是蒙着一层水汽的深湖,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霍之言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他扶着墙壁,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他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江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但霍之言已经稳住了身形。

他没有看江霖,而是转过身,一步步走向教室中央那架覆盖着深红色绒布的老旧立式钢琴。

江霖屏住呼吸,看着他的背影。

霍之言在钢琴前站定,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绒布上积累的灰尘。然后,他猛地一扬手,将那块厚重的绒布掀开了。

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中飞舞,像一群惊慌失措的萤火虫。

棕色的木质琴盖露了出来,上面有着岁月留下的细微划痕。

霍之言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搭在了冰凉的琴盖上。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那样站着,仿佛在积蓄勇气,又像是在与过去的某个自己对话。

江霖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终于,霍之言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用力,缓缓掀开了琴盖。

黑白分明的琴键露了出来,在昏暗中泛着象牙般温润的光泽。

他伸出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停顿了足足有十几秒。那停顿如此漫长,仿佛凝聚了他所有的挣扎与过往。

然后,在江霖几乎要以为他会再次放弃的时候,霍之言的指尖,轻轻地、试探性地,落了下去。

没有成调的旋律,只是一个单音。

“咚——”

清脆的、带着些许干涩的琴音,突兀地划破了音乐教室的寂静,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那个音符在空气中颤抖着,回荡着,然后缓缓消散。

霍之言的肩膀随着那个音符的响起,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分。

他闭上眼睛,像是感受着那残余的振动。然后,他的手指再次落下,这次不再是单个音符,而是几个断续的、生涩的音节,不成调,甚至有些磕绊,像是在摸索,在确认。

江霖静静地看着,听着。那断断续续的琴音,在他听来,却比任何华丽的乐章都更动人心魄。这不是表演,这不是迎合,这是一个沉默的灵魂,在试图撬开沉重的枷锁,发出属于自己的、微弱而真实的声音。

霍之言弹了很久,或者说,他只是在重复着那几个简单的、摸索般的音符。没有旋律,只有声音本身。在这片属于他们的、与世隔绝的黑暗里,这些声音不再显得“吵闹”,反而成为一种奇特的慰藉。

最后,他的手指停了下来,轻轻覆盖在琴键上。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站在阴影里的江霖。

黑暗中,他们彼此对视。不需要纸条,不需要言语。江霖能看到他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红痕,也能看到那深处,某种冰封的东西,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光。

霍之言对他,极轻、极缓地,摇了一下头。

不是拒绝,不是愤怒。

那是一个无声的示意,像是在说:“我没事了。”

然后,他抬起手,不是写字,而是指向教室门口的方向。

江霖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转身,率先走出了音乐教室,在门口安静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霍之言也走了出来,他细心地回身关好了门,却没有再盖上那块绒布。钢琴静静地立在黑暗中,琴键裸露着,仿佛随时准备再次被唤醒。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下楼梯,走出艺术楼,重新融入夜色笼罩的校园。

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拂动着他们的衣角。

走到分岔路口,霍之言停下脚步。他转过身,面对着江霖。

月光清淡,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他看着江霖,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但那沉静之下,似乎又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抬起手,这一次,没有拿便签本,而是伸向了江霖。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江霖胸口时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轻柔地,在他左边胸口、心脏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

一触即分。

像是一个无声的确认,一个笨拙的感谢,或者说,一个隐秘的烙印。

做完这个动作,霍之言立刻收回手,转身,快步走进了通往他家的那条巷子,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江霖愣在原地,胸口被点到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的、一触即分的触感。那里,心脏正隔着胸腔,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他抬起头,望着霍之言消失的方向,夜空中有几颗稀疏的星子闪烁。

虽然过程曲折,甚至差点搞砸。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架尘封的钢琴被打开了。

而某个沉默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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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蝶梦夕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