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明亮，夜风簌簌。
唐黎把那一大捧覆盆子吃完之后，兔子已经开始发出让人坐不住的香气。
白晓御在行囊里拿出两包唐黎分辨不出的调味料来，撒到泛着油光的肥兔上。
火焰呼呼作响。
“没想到你还随身带着调味料。”唐黎眼睛闪闪发亮。
白晓御先扯下一只兔腿，唐黎迫不及待接过。
白晓御:“其实是毒药，明天早上你就起不来了。”
唐黎学他:“我不信。”
一人一妖坐在火堆边吃肉。
唐黎吃得满手满脸都是油，对白晓御的手艺很是满意。
“要是配上荏叶一起吃就好了。”
“只是现在还不到荏叶肥厚的季节。”
“那时都该六月了，六月了谁还吃荏叶啊。”唐黎因为白晓御的无知而促狭地笑，“脆桃酸杏甜李和蜜瓜，哪个不值得配烤肉吃呢？”
说到这里，唐黎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单吃这肥肥的烤兔子怕是有些腻，刚才应该给白晓御剩一些覆盆子的。
这点不好意思在唐黎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就消散了，她语气轻快:“如果早一个月，更加鲜花嫩叶遍地可采。只是要注意别在一棵树上薅太多，不然白天是吃得开心了，晚上被偷家的小花精就趁机把你揍个鼻青脸肿。”
白晓御之前已经吃了大半个又干又厚实的饼，现在已经吃不下多少了。他看着唐黎边说着瓜果，边没一分钟就几乎把那么大的兔子腿吃干净，不由得笑起来。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是什么掌故还是个人经验之谈？”
“这自然是……”
唐黎的话音停顿了半拍。她猛然注意到白晓御含笑的神情，眼里似乎有暖色的火光流动。
于是唐黎的心跳也停顿了半拍。
唐黎立马挺了挺胸膛，又连忙用空着的那只手的衣袖用力擦干净嘴，对着白晓御端起一个完美的甜甜笑容，声音也仿佛浸了蜜。
“这自然要等来年春天，你我共同验证。”
白晓御:“……”
白晓御移开目光。
唐黎:“……你什么意思？”
唐黎又被打击到了。
凉风习习的夜晚，美丽的少女许下关于春天的诺言。
这还不值得他心动吗？
还是说。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在唐黎脑海里，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让她在火堆前打了个冷颤。
还是说，白晓御并没有觉得她美丽？
吃东西也没了兴致。
唐黎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借着火光仔细照了照自己如今的容貌。
镜中的少女柔软乌黑的秀发垂在肩侧，又被夜风吹起少许，哪怕在黑夜里，她的皮肤依旧白皙胜雪。眼睛遮在睫毛的阴影里，却因为跳动的火光显得明亮如星。
唐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于是镜中少女也摸了摸脸。
这样的美貌！
唐黎如今看来也还是不得不感慨。更别提她第一次见到自己幻化成这样的倾城美人有多么惊艳了。
唐黎放下镜子，注视着白晓御，问出这个问题:“我美吗？”
因为偏过头的动作，唐黎的长发从她的肩侧滑落。
她微微咬了下嘴唇，眸光闪动，泄露出一些紧张，但她不依不饶地注释着白晓御，仿佛在等待着对她的审判。
白晓御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他第一次见到了甜美娇气的少女皮囊之下，无情无义的妖怪天性之上，犹疑慌张的惶惶不安的唐黎。
白晓御注意到她的鬓边戴着一朵小小的蒲根花，灿烂的金色花瓣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那是她去捉兔子时随手摘了簪上的。
“自然是美的。”
白晓御听到自己回答。
好在，唐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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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能真的没有一点点遮蔽露天就睡了。一人一妖还是找了块上端凸起下端内凹的岩石，充当临时的屋檐。虽然真刮风下雨起来，这块岩石什么也挡不住。
唐黎没有行囊，导致她在这种露宿野外的情况下没有铺盖。
“你真是无情。”唐黎对白晓御做出指控。
她的手里拽着现场唯一一块毯子，而毯子的另一头在白晓御手里。
“你又不愿意同我共享，”唐黎漂亮的脸微微皱起，“晚上没有毯子我会着凉的!”
不想和唐黎睡在一起裹同一块毯子也不想在微凉的暮春夜晚睡觉没东西盖的白晓御:“没有我的时候你一个人在野外是怎么办的呢？”
唐黎一噎。要说露宿野外，她这只狐狸可比白晓御这个捉妖师经验丰富得多了。
可孤身是一回事，和白晓御在一起是另一回事。
但她偏偏又不能蛮横地把毯子夺过来，显得无理取闹的样子。
软磨硬泡一番都没有用。皱了一会儿眉头，唐黎终于妥协，放开了毯子双手环胸，说到:“好吧你睡吧。今晚我守夜好了。”
其实白晓御在周围贴了符纸，他和唐黎都属于艺高人胆大的类型，是不需要守夜的。
但白晓御听到唐黎生硬的语气，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接着在她郁闷的视线里裹着毯子躺下 。
半夜白晓御因为一阵胸闷睁开了眼。
月光斜斜撒下。
是唐黎和他紧紧挨着，脑袋枕在他的胸口。白晓御仰躺的姿势只能勉强看到她的发顶。
白晓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回荡。
白晓御抬起没被唐黎压麻的左手搭上她的后背。
隔着幻化出来的柔软衣物，似乎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比人高一些，热得他似乎有点掌心冒汗。
强健的，天赋异禀的妖怪们才不会因为在这种季节没盖被子就着凉呢。
少女纤细柔弱的后背。
白晓御的指尖在上面极轻地摩挲了一下。如果从这里刺进他的短剑，剑尖就会她胸前穿出。
白晓御望着头顶黑黢黢的岩石，思索了一会儿。他其实不太理解，唐黎怎么就这样毫无戒心地睡在了她身边。
虽说他们俩现在是合作关系，有共同的目的地理城，共同的目标云遮月。但若要反悔，不是一眨眼的事？
对于白晓御而言，唐黎要解决他并不困难，他防也防不住，所以才能不做防备。
对于唐黎，她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白晓御对她下毒或者趁夜偷袭吗？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对白晓御的，或者对她自己的。
只能说幸好，她遇见的毕竟是白晓御。
白晓御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他做出了“先和唐黎联手，再着手解决唐黎”的计划，就不会中途随意改变计划。
所以今晚，在绝佳的机会面前，他最终也只是把唐黎稍微推开一点，免得自己被压得动弹不得。
移开了一点距离，白晓御可以看到唐黎的脸了。或许是夜的阴影加浓了她的轮廓，在睡梦中，少女的嘴唇也仿佛微微有笑弧。
白晓御停顿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地做出了点怜香惜玉地举动，抽出毯子的一角掖到唐黎的腰腹上。
当晨光落在白晓御的眼皮上，白晓御醒来起身，身侧空空。
唐黎在不远处背对着他编辫子。
她今日穿着鹅黄色的衣裙，黑发像水流一样垂落。
又相安无事的共度了一个夜晚，一个妖怪和一个捉妖师。白晓御再次感到不可思议。
白晓御起身叠好毯子，收拾行囊，收起贴在周围的符纸。
唐黎已经双手灵巧地编好发辫，脚步轻快地走过来，不由分说挽住白晓御的胳膊，笑靥如花，眼睛里闪动着明亮澄澈的光彩。
“那我们走吧。”
姿态之亲昵，神情之甜蜜，仿佛昨晚双方之间发生了什么似的。
白晓御:“？？？”
清晨的鸟鸣此起彼伏，像是在彼此对歌。虫鸣声也多起来。
路边挤挤挨挨地长满了酢浆草，有粉紫色的小花盛开其间。
唐黎摘了一根酢浆草，把细细的茎含在嘴里，品尝那一点点酸甜味。
圆圆的酢浆草叶像是一朵绿色的花，在唐黎唇边和她的酒窝一起盛开。
风吹过她的发梢，又摇动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她的脚步配上歌谣。
有茶农隔着树影瞧见唐黎的树影，还以为是山间仙子带着俊美的仆从出游呢。
今天唐黎没有拖后腿，于是太阳要下山时，顺着从路边延伸出去的弯延小道，他们见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庄。
树木掩映之间，青黛色瓦片的房屋攒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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