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子端着相机,拍下本田莱娅给答对题目的孩子颁发零食的画面。
画面里,本田莱娅把她最早拿出来的那袋进口小熊饼干放在风太掌心。风太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猛地瞪圆了,视线牢牢粘在饼干上,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跑了掌心里这袋香喷喷的宝贝。
好像没吃过饼干似的。湘子看完底片,关掉相机。好吧,实际上这款饼干是刚上市不久的,连她自己都没吃过……
她想吃……
她饿了……
还有多久能下班……
想到最核心的观星环节还未开始,湘子的心碎成一片一片。她揉揉瘪下去的肚子,眼巴巴望着孩子们分享作为奖品的零食,嘟囔句“早知道就不把全部零食拿出来了。”
“小桥,你是饿了吗?”高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湘子一激灵,脸上的埋怨一扫而空,转身挠头傻笑着:“没有啦,只是看他们吃嘴馋而已。”还没说完,一股诱人的奶香窜进她鼻中。
她下意识地垂眸,目光刚落,就撞进了高明手中的篮筐里——一个圆滚滚的小熊面包正躺在那里。蓬松的面包体泛着暖黄的光泽,小熊耳朵的地方微微鼓起,巧克力做的圆眼睛亮晶晶的,连嘴角都翘着甜甜的弧度。
湘子死气沉沉的眼里一下亮起光,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问:“学长,这个,是给我的吗?
高明把面包用纸巾裹住递给湘子:“当然。我怕大家肚子饿,就去厨房拿了点点心——本田社长和小田切在哪,我也给他们准备了。”
湘子咬了一大口面包,黄油内馅涌入口中,搭配着外壳的巧克力酱,香甜可口。她招呼本田莱娅过来,左顾右盼却不见小田切森的影子。
本田莱娅走过接过高明手里的面包,和两个人说现在先让孩子们自由活动一会,待会再召集起来一起看星星。湘子又询问了一遍本田莱娅有看到小田切森吗?本田莱娅摇摇头,说可能去客厅轮班看守望远镜了吧。
“那我去客厅找他。”
高明话音未落,“卡达——”一声,客厅的门推开了。
“什么东西这么香啊!”小田切森站在台阶上仰天嗅了嗅,快步跑到他们跟前,凑到高明提着的篮子前,“哇,诸伏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高明把篮子举高到与小田切森的手平行:“快吃点吧,待会还要忙。”
“我先去洗个手。化学杂质一起被吃下肚可不好哦!“他挥挥手,一溜烟往前院的洗手间跑去。
本田莱娅感叹句“真是爱干净的男生。“湘子眼睛眯成一条缝,余光扫过高明白净的面庞,他深蓝的眸子紧紧盯住小田切森远离的方向,平时温和翘起的嘴角此时平如一汪死水。
刚刚小田切森的手上好像沾了什么红色物质……
湘子“嘶“一声,从某种方面讲,这个男孩和田边言雅挺像的——都是爱玩,嘴欠,有点急躁的公子哥形象。不同的是言雅是老练的外表下裹着单纯的灵魂,而小田切森开朗的外皮下总有让她别扭的东西。这种感觉由何而起,湘子不得而知——可能是初次见面时他肆无忌惮的打量,也可能是刚才被孩子反问时他忽然凝重的目光。
总而言之,她很相信哥哥说过的一句话:
“第一眼就让你不舒服的家伙,敬而远之。”
“本田社长,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要不先组织孩子们观星?”高明微笑着问,手里的篮子摇晃,仅剩一块的面包在里面翻了一圈。
本田莱娅疑惑不等小田切森吃完面包再开展活动吗?高明解释啃面包和观星并不冲突,而且活动拖太晚会影响孩子睡觉的。
湘子不这么认为:学长一定有什么顾虑。是什么呢?
等本田莱娅动身组织孩子,她才小声开口:“学长,你是注意到什么了吗?”
高明没有想象中那样打太极,反而很压低声音说:“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我觉得小田切森的行为有点不符合我对他的了解。”
从高明口中,湘子才知道原来小田切森和他们是隔壁寝室的关系。不过两个寝室的往来并不多。一个原因是高明本身认为朋友在质不在量,所以很少主动拓展社交圈;一个原因是田边言雅很嫌弃小田切森。嫌弃的理由在高明看来有点矫情:
起因是小田切森喜欢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去操场打球。
一次上课铃响后,他拎着湿透的蓝白条纹汗巾坐到位子上,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扭头就和同桌眉飞色舞地比划刚才的三分球,胳膊挥动间,那条浸满汗水的毛巾像条不安分的鱼,猛地向后一甩——
“啪嗒。”
毛巾根部落到后座桌面,几滴浑浊的汗渍猝不及防砸在言雅摊开的笔记本上,洇透了刚写好的钢笔字。言雅握着钢笔的手指猛地收紧,连耳根都透着隐忍的愠怒。他深吸了口气,笔尖在纸上悬了三秒,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当场发作的冲动。
直到下课铃响,他才起身,走到小田切森桌前:“下次打球能不能等放学?你身上的汗味,还有这……”他抬手指了指笔记本上的污渍,语气里的克制几乎要绷不住,“会影响别人听课。”
小田切森抬头满眼奇怪:“真奇怪,这种味道作为男孩子不应该很适应吗?”
从此以后田边言雅和小田切森势不两立。
“我也很奇怪田边为什么要这么生气。”高明无奈摇摇头。
湘子“呵呵”一笑,看着孩子们陆陆续续做回板凳上。
她知道缘由,但看在言雅今天给他通风报信的份上,她暂时不告诉高明。不过她不介意让书前的你知道。
因为田边言雅小时候长得很秀气。卷卷的棕色头发搭配白净的脸庞,加上略小瘦小的身材,导致从小被圈子里的小男生开玩笑是“洋娃娃”。这也是他为什么喜欢欺负她的原因——人总想通过欺压弱小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只可惜言雅做梦都没想到,人畜无害的她身后是笑里藏刀的小桥和也。
“所以学长你觉得他不可能这么爱干净是吗?”湘子说出自己的推测。
高明微微颔首,眼睛还是盯着后院的大门,声音刻意压得更低。湘子识趣踮起脚尖,把耳朵凑到高明脸旁。
“我觉得小田切不是那么信奉绝对正义。”
高明吐出温热的气体,湘子的耳朵痒痒的。
“他更相信自我认定的正义。”
湘子放下脚尖,摸摸滚烫的耳根,扭头,高明眼里的严肃像是眼前沉重的夜色一般望不到底。
“你知道苏格拉底之死吗?”高明回头。
湘子眨巴眼睛——她知道。这个故事讲的是雅典法庭以“亵渎神明”“腐蚀青年”为由判处其死刑,而这一判决符合当时雅典的法律程序。学生们劝苏格拉底逃走,而苏格拉底却选择留下接受死刑。
她记得里面有一句很出名的话:
“人应当坚持正义。”
“同学们争论的是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的问题。”高明的声音像是粹了冰,“可是小田切森站给出的回答是‘在苏格拉底严词拒绝时,学生应该敲昏老师并将其带走——当人无法履行真理时,有判断力的人应该代其履行’。”
那你是见太少自我且疯狂的家伙了。湘子没有出声,嘴角勾起45度角,脑海里都是小桥和也狐狸一样的微笑。
“你的立场决定了你的真理。”
哥哥吵不过她时,总会拿这句话搪塞。
学长,如果你知道你身边这个女孩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你会对她敬而远之吗?
眼前,孩子们端正地坐在折叠椅上,眼里亮闪闪的,全是按捺不住的期待。本田莱娅转身朝门口招手,几个天文社的社员立刻抱着铝制箱子走出来。
“就放这儿吧。”本田莱娅话音刚落,箱子触地时发出一声闷响,惊得前排的小男孩悄悄挺直了背。
湘子已经举着相机,镜头盖刚滑开一半,指尖在快门键上悬着——她想拍下箱子被打开的瞬间,也想把孩子们屏气凝神的模样,她更想……
“啊——”
惊呼打破宁静的夜空。“扑哧”,树上的乌鸦四散而飞。
湘子还没反应过,身边一阵风起,转眼高明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追星镜呢?”
湘子回过神,抱着相机小步跑上前,看见本田莱娅呆呆蹲在地上。她面前的铝箱内,原本装有追星镜的地方被一层红色的固体所填满——看上去是橡皮泥一类的东西。
“小田切森……”湘子眼睛瞪大,对上高明紧蹙的眉头。
身后传来鞋面碾压沙土的声音,一个爽朗的男声响起:“怎么好像有人在叫我呀?”
湘子猛回头,小田切森双手插兜站在她身后。她背上的冷汗一浸透了衣服。
对方像是注意到她凝固的表情,微微一笑。不平不翘的嘴角弧度,刚好够表达嘲弄。
湘子想起哥哥说过的那句话还有下半句:
“第一眼就让你不舒服的家伙,敬而远之。如果他还不依不饶,那就用行动告诉他要对你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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