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春华仙子将篮子放下后,视线仍旧落在其中生得浑圆满是果香的瓜果上。

“我……我还想来问问姜迟的事儿。”

“哦——那只小桃妖。”嘉临上仙一副才想起来的模样,他伸出一只手,“仙子还请坐下说话,无须这般拘束。”

春华仙子应着嘉临上仙的话坐在了他的对面,“姜迟那孩子,虽天生灵气馥郁,却是懒惰了些,莫要误了上仙的事才好。”

“不过是件小事。”嘉临上仙弯唇道,“春华仙子无须担忧,没什么危险。”

“是……是。”听嘉临上仙这样说,春华仙子心中松了口气,她面上有一分羞稔,“上仙,不知阿迟何时能回来?这不过几日,我瞧她那本体桃树便蔫了不少……”

“仙子忧心过甚了。”嘉临上仙看着面前的绿衣仙子,缓缓道,“你同那小桃妖关系甚笃,同你说了也是无妨。她此番去人间,不过是替我去寻找一位故人之子。”

春华仙子面上有一丝茫然,“寻人?”

“是,这世上处处有草木,姜迟身为桃木,自是能打探到那位故人之子的消息。”嘉临上仙眉眼微弯,那双眼睛里似满是情意,叫春华仙子不自觉低下头去,“若是有机会,我想法子让你去见一见她。”

“当真?”春华仙子脸上满是欣喜。

“自然。”嘉临上仙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走到了那荷花池前,“小桃树替我办事,你同她是挚友,若是想见她,我自会想法子安排。”

“多谢上仙。”春华仙子站起身,对着嘉临上仙珍而重之地行了一礼,“那我便不叨扰上仙了,等上仙觉得时机合适时,着人来喊我便是。”

“仙子路上小心。”嘉临上仙微微低头,“多谢仙子的瓜果了。”

春华仙子再一行礼,便朝着来路退了出去。

只是走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嘉临上仙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了春华仙子的背上,却又想起了方才那小桃妖满脸是气对着自己的模样。

这小桃妖啊,灵气馥郁,天赋异禀,唯有一个缺点,太过容易感情用事。

嘉临上仙轻轻摇了摇头,弯腰将荷花池中那盛开着,杆径微弯的荷花掐下。

他的指腹轻轻碾过其中一片荷花花瓣,那花瓣便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了嘉临上仙手掌中央,而嘉临上仙微微低下头去,他的掌中出现了一棵无比巨大的树,那树根冠千万里,放眼望去,根茎布满了整座大地,瞧不见尽头。

嘉临上仙微微阖上了手,那巨树画像便转瞬消失了。

而在人间那座不知名的山上,谢濯猛然睁开了眼睛。

“娘——”他猛地坐起身子,视线却是同姜迟的目光相接,那一声娘在他口中渐渐转低,最终被他吞入了腹中。

“我……我娘呢?”谢濯看向姜迟的视线轻轻颤动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中竟有点点星光。

姜迟偏过头去,望向自己先前歇脚的小山洞处,“我替谢大娘擦了身子,将她暂时安置在了小山洞里。”

“谢濯,我虽能保大娘尸身不腐,可还是叫大娘早日入土为安吧。”

谢濯动了动嘴唇,他挣扎着想要从石床上爬起来,“我……我去看看她。”

姜迟没有阻拦,而是跟在谢濯身后,便是见到谢濯跌跌撞撞地,几次膝盖猛弯骤然失力跪倒在地上,也不曾伸手去扶。

而谢濯几次跪倒,仍是跌跌撞撞地进了那小山洞。

姜迟替谢大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谢大娘双眼紧闭躺在那石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而谢濯跪倒在石台旁,伸手握紧了谢大娘的手。

谢大娘的手早就有些僵硬了,叫谢濯握着贴在自己的额上,一股凉意顺着谢濯的额顶传来,可他却是恍若未觉一般,只垂眸紧紧贴着那双手。

“娘,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谢濯握着谢大娘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像是婴孩靠在母亲怀中那样,小声呢喃着,“我知你是因那狼妖而死,你放心,我定会叫那狼妖全族血债血偿。”

谢濯松开了谢大娘的手,小心翼翼地替她将飞起的碎发理顺。而后站起身,走到了姜迟面前。

“姜姑娘,你方才说能保我娘尸身不腐是吗?”

姜迟点了点头,“可是……”

“姜姑娘,我想请你替我看管我娘的尸身两日,等我换来替她安葬的银两,便送她入土为安。”

“谢濯……你……”姜迟本想说,你从哪儿换银两来替谢大娘安葬,可谢濯已经越过她走了出去。

姜迟的视线落在了谢濯的身上,谢濯身形瘦削,身上的麻布衣裳似乎断了一些,露出了手腕。

姜迟没有再开口喊他,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濯从自己视线当中消失。

方才谢濯的低喃声,她都听到了。

血债血偿。

全族血债血偿。

谢濯的确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姜迟垂下头去,昨日谢母脸上略带着些讨好的笑不住在她脑海中出现。

“姜姑娘,阿濯是个孝顺孩子。”

“姜姑娘,阿濯心地是好的,只是面上冷了些。”

“姜姑娘,阿濯……”

阿濯阿濯阿濯,像是魔咒搅得姜迟脑子里浆糊一般挂在一起。

可等那浆糊似的脑子渐渐理清,姜迟却是想起了春华仙子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姜迟吐出一口气,她弯腰穿过藤蔓,停在了石台前。

“对不住。”姜迟缓缓弯下腰,对着谢大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我……”

可任由姜迟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替自己推脱的话来。

是,谢濯日后落魔后会搅得天上地下不得安宁。

可如今,他不过是个失了母亲的可怜人罢了。

姜迟对着谢大娘的尸首缓缓结印,有她的灵气在,谢大娘的尸首并不会腐烂,足够撑到谢濯换回足够的银两。

这是姜迟最后能做的一点了。

想法子叫谢濯信任自己,然后杀了谢濯,是姜迟如今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施过法后,姜迟几乎是逃着离开了小山洞。

她不敢再去看谢大娘的脸,她害怕从那张脸上看到失落伤心,即便姜迟知道,谢大娘已经死了,魂归幽冥,同谢濯再无半点关系。

可她仍是歉疚。

山洞外,积雪开始划水。

耳边传来山泉奔腾而下的声音,姜迟抬眸看向叫云遮住的太阳,颇有些疲惫地靠着山洞口做了下来。

她的脑袋抵在山壁上。

从前姜迟尚未化作人形时,在桃木中偶尔会以一团灵气的状态存在。

那时,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顺着桃木的纹理缓缓舒展,听着春华仙子念着木牌子上的名字。

可如今,不过刚刚化作人形没两日,撇去从前做一棵树的日子,姜迟仍旧是张不着一墨的白纸,如今却叫强逼着往前,做出不知是对是错的选择。

许是因为春日将近,有冬眠的鸟雀发出鸣叫,在山中追逐。

姜迟的视线跟着那排成一列的鸟雀转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姜迟突然坐直了身子。

她想起了,先前自己为何会对着发怒而长出鳞片的谢濯感到熟悉。

在更久之前。

久到那时姜迟还只是一团意识淡薄的灵气,还不曾与春华仙子相识。

姜迟如今也说不清楚,为何当时的自己分明是在树中,但不曾在灵台上扎根,反倒像是可以四处周游一般地随处飘荡。

只是那时,姜迟记得分明,她曾见到过一棵极高极高的树。

那棵树高万仞,姜迟顺着树干飘了许久都未曾见其顶。

而在那颗万仞之高,千里之宽的树西面,有氐人国。

氐人国国人,鱼尾人身,上身覆着一层薄薄的鳞片。

而他们上身所覆鳞片,分明同先前谢濯因发怒而出现的鳞片一模一样。

谢濯的父亲,应当是一只鲛。

而姜迟,听春华当闲话一样,讲起过鲛人。

鲛人是妖,他们寿命极长,通常生得极为俊美,成年后鱼尾会化作双腿,可以离开氐人国,藏匿于世人之中。

而姜迟仍旧记得,春华仙子提起鲛人时的鄙夷。

“鲛人一族,不走正道,喜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在骗得旁人对他极为信任时,剖胸取心。传言里,鲛人若是能食下爱人的心脏,便能修为大增。”

姜迟那时懵懂,还问过一句,“人心的味道如何?同仙子日日带来的琼浆相比呢?”

姜迟记得,春华仙子同她讲了许久大道理。

譬如什么人要走正道,若不走正道迟早招来天谴。

“鲛人一族生活在建木以西,可建木万年前便分崩离析了,鲛人一族也都灭族了。阿迟,你可得记着,这全是他们不走正道的报应。”

如今想来,春华那时所讲的,同事实有些不符。

建木许是在万年前便分崩离析了,鲛人一族却是不曾灭族。

他们许是换了地方,又许是混在了凡人当中。

而谢濯,应当就是某只逃过一劫的鲛人的孩子。

鲛人类妖,而谢濯,则成了一只,不为世人所容的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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