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登时大了起来。
谢濯退后了半步,却是一个趔趄,撞上了什么。
他低头去看,是那只小雪狼。
那小雪狼仍活着,虽身子软趴趴地躺在雪地里,可那双眼睛却仍是动着,细听之下,还能听到那小雪狼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叫声。
谢濯弯下腰去,提着那小雪狼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像是在提一只小狗崽一样。
那小雪狼恶狠狠地盯着谢濯,四肢无力地摆动着,似是想要替自己的母亲报仇一般。
可谢濯却是轻笑一声,他提着那雪狼朝着火焰燃起的地方走近了些。
“你没娘了。”谢濯开口时语气并无半点起伏,那小雪狼的呜咽声更大了些,他虽不似自己的父母那般能说人言,却也是比寻常走兽聪慧许多,亦是能分辨得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从出生起,便住在山顶的狼群当中。
它的父亲,是狼群首领,修炼了近百年,已然结出妖丹,再过些日子便能化作人形,成为一只变换自如的妖怪。
只是冬日天寒,狼群缺少食物,加上族群中多了不少幼狼,小雪狼的父亲便带着族群中年轻力壮的雪狼下山寻找食物。
谁曾想,小雪狼同母亲没能等到食物,也没能等到父亲,只等到了落荒逃回来的雪狼。
从那逃脱的雪狼中,小雪狼的母亲知晓了自己的丈夫死在了一个普通人的手中。
雪狼嗅觉敏锐,今儿刚入夜,便闻出了那淡淡的人味儿正是属于杀死首领的那个人。
母亲领着他,想要手刃敌人,替父亲报仇。
却不曾想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小雪狼被谢濯提着脖子,看向被大火吞噬地,自己母亲的尸体,渐渐不再摆动了,而是任由谢濯提着。
可听到谢濯那一声若有似无地嘲讽时,小雪狼心中燃起一团火来,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摆动着身子,歪着头,一口咬在了谢濯的手腕上。
它尚未换牙,牙齿也远远不如成年雪狼那般锋利,可便是如此,它也要狠狠咬住仇人的手腕,撕其肉,饮其血。
谢濯看向传来刺痛的手腕,双眼微眯,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上抬,握住了那只小雪狼的脖子。
手掌下,那只小雪狼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分明怕极了,可仍旧是咬紧了谢濯的手腕,半点不肯松。
谢濯伸手将那小雪狼提了起来,那小雪狼露在外面的一双小牙上还挂着血。
谢濯轻笑一声,走远了两步,那是一处陡峭的山壁,放眼望去,奇石嶙峋。
谢濯蹲下身去,将那小雪狼放在了地上,他垂眸看向那只雪狼,声音很轻,可在这寂寥的夜里,却是有着回音,“我不杀你。”
谢濯伸出一根指头,按在了那小雪狼的头顶,“若是真有本事,那便活下来,然后来找我报仇。”
话音落下,谢濯手指轻动,那只小雪狼便顺着那股劲滚落下去,一路上撞上了不知多少的石头树干,很快便消失在了谢濯的视线中。
他起身快步走回了先前剥下雪狼皮的地方。
雪狼皮上原本沾了血,被地上雪水搓揉过后,露出了原本的颜色。皮制柔软,毛发雪白。
谢濯眸光暗了暗,他将雪狼皮在地上铺陈开来,小心翼翼地刮去皮上残留的肉末。
月光渐隐,晨曦漫天。
谢濯的肩膀有些僵硬,他直起腰,看着面前已经打整干净的雪狼皮。
片刻后,谢濯将那雪狼皮叠好,背在了背上,朝着山下走去。
他寻了一条小路,从那小路过,能直接到镇子外缘。
途径一条溪流时,谢濯停了下来,他俯身喝了好几口清冽的山泉水,飞溅起的山泉水落在谢濯脸上分外清凉。
谢濯放下了雪狼皮,跳入了溪流当中。
早春晚冬,山上冬雪开始融化,这源头在深山的溪水变得汹涌。
汹涌的溪水狠狠撞上谢濯身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可谢濯却是微微闭上眼,任由那泉水冲刷着。
清冽的泉水带走了谢濯身上的血污,日光照在湿透的谢濯身上,很快就将他湿透的衣服照了个半干。
谢濯在溪流中爬了上去,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
而先前满是血污,看着骇人的衣服也干净不少,谢濯燃起了一堆火,等柴燃尽,伸手捧起一坡草木灰来。
谢濯将那些草木灰尽数抹在了脸上,将自己原本的容貌遮掩了大半。
他的样子,镇上的人都认识,谢濯不想横生枝节,很快,原本容貌俊美的男孩脸上叫那草木灰画得左一道又一道,半点瞧不出原先的样貌了。
谢母从前便是在这镇子上生活,她有一个豆腐摊,十里八乡名声在外。
可自打谢濯出生后,这一切便都变了,就连从前那个小小的豆腐摊如今也叫旁人给占了去。
谢濯从那豆腐摊前走过。——如今已经是个卖肉摊了。
他将雪狼皮严严实实地放在了背篓当中,寻了一处空着的摊位,将背篓放了下来,盘腿坐在了背篓后。
他这雪狼皮,寻常人家不需要,也没有那个闲钱来买。
只有那些衣着光鲜的,才有可能对着雪狼皮心动。
谢濯眼眸微垂,他相当沉得住气,任由人潮来来往往。
他这般坐着,倒也引起了人的注意,是个穿着绸缎衣衫的胖男人,那男人手里提着个鸟笼,笼子里站着一只碧绿的雀鸟。
“小兄弟,我瞧你这打扮是山上的山户吧。”男人打量着谢濯,蹲下身去,探头想要去看竹娄当中的东西,“可有些稀罕玩意儿?”
谢濯抬眸看向那男人,将背篓掀开一角。
男人不由哟了一声。
谢濯低声道,“完好的雪狼皮,只有这一匹。”
“哟。”男人再次叹了一声,将手中鸟笼子放到了一旁,也顾不上什么鸟雀不鸟雀的了,理了理袖子,“小兄弟,你打开我瞧瞧呢,这么些年都不曾见到有人卖雪狼皮了。”
谢濯取下了盖着竹娄的盖子,将竹娄轻轻倾向了男人。
那男人双眼放光,一双手伸了过去,拿起了那雪狼皮。
谢濯伸手挡了一下,见男人抬眸看过来,才松开手,任由他细细打量着。
男人眯起眼,细细打量着手中的雪狼皮,的确如谢濯所说,是一块完好的,品相极佳的雪狼皮。
镇上要比山上热了许多,谢濯额角有汗珠滑落。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那男人,偶尔抬手擦一擦额头的汗。
“小兄弟——”男人抬眸看向谢濯,他目光微滞,而后赔笑道,“你这雪狼皮怎么个卖法?”
“十两银子。”
“竟是这么贵。”那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将雪狼皮放了回去,可视线却仍旧是黏在那雪狼皮上收不回来,“小兄弟,能便宜点儿吗?”
谢濯沉默着摇了摇头,伸手重新将竹娄盖了个严实。
男人满脸纠结,视线在谢濯同那竹娄上几番转圜,终于下定了决定,“小兄弟,你等等,我回去取银子,你可千万别卖给别人啊——”
男人边跑边往后探头,生怕谢濯不应下来一般。
见这幅样子,谢濯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了松,靠在了身后的青墙上。
他自是没有看到,那胖男人转过身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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