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榴火身前身后全是打量探究的眼睛,它们顶着跟她一样的容貌,表情却是冰冷无情,眼神冷硬充满恶意,眸子里像是淬了毒。
它们歪着脑袋虎视眈眈地瞧着她,似是要将她的弱点找出来,杀之而后快。
那种被审视的感觉像裹在身上怎么扯都扯不干净的蜘蛛网,让苏榴火心里发毛,再加上血浸透衣裳,又热又黏地贴在皮肤上,这让她异常烦躁。
她拿着鞭子,做好了防御的架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回想那些被自己忽略掉的种种细节。
她粗重地喘息着,声音不断地在方寸之地清晰回响。
她想起了鬼方辰的话,这是幻阵,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在她因它们数量过多头痛欲裂心生厌恶之时,它们的数量变得更多了,乌压压的生出一大片。
在她因为疼痛难以忍受之时,身上的旧伤以及新伤越来越多越来越疼了,越想躲避扑向她的却是更多的鞭子。
在她觉得它们的眼神瘆人,令人胆战心寒之时,它们的眼神更加诡异惊悚了,整个眼睛瞬间变得黑漆漆可以沁出墨。
她好像越是怕什么,什么事情便会即刻发生一般。
厌恶归厌恶,鬼方辰应该不至于要真的弄死她的。
她觉得她应该是被自己的眼睛和感觉蒙蔽了。
它们凶相毕露,举着手中的鞭子齐齐地冲她抽过来。
那就赌一把吧!
她选择直面恐惧。
她从裙角撕下来长长的一块布,蒙在眼睛上,深吸一口气,极力保持镇静,那些道鞭子没有落下来,身上的伤口瞬间不疼了,千万双眼睛审视下如芒在背的感觉和扑鼻的血腥味消失,身上的布料不再又硬又黏,用手摸过自己的胳膊肩膀,完好无损并没有受过什么伤。
她内心狂喜,看来真的是赌对了,这一切都只是针对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幻化出来的假象。
她一点点摸索着往前走,路过了无数幻影。
那些幻影失去生机似的僵在原地,变成金色碎光,回到了铜镜之中,铜镜咔嚓咔嚓移动,重新换了一遍位置。
第一关顺利通过。
阵外的鬼方辰轻笑一声,他就说她没有那么笨了,用时半柱香,还不错。
随着铜镜的移动,苏榴火走了进来,无数上官靖天冲向她,争先恐后地叫嚷着,“小师妹,救命啊!这邪门的脏东西学我的一举一动,它们想取代我!”
苏榴火摘掉蒙眼睛的布条,看着面前无数个一摸一样的上官靖天互相推搡争执,嘴里喊着“我是真的”“我才是真的”,谁也不服谁,声音尖锐刺耳。
“小师妹,我给你烤过鱼吃,你忘了?”
“你唤我漂亮哥哥!”
“你偷走了我放在榻上的书!”
“你偷了我的书去睡了大师兄。”
“大师兄把我吊在房梁上。”
“你的鞭子又快又狠快把我抽死了。”
“我们一块被大师兄关进了阵法之中。”
……
无数个上官靖天叽叽喳喳,列举着两个人之前发生过的事。
怎么办,看他们都一脸急切地着急自证,那焦急的样子不似伪装,好像他们所有人都是真的,桩桩往事都亲身经历过,不是之前她遇到的冷冰冰没有感情只会攻击的怪物。
她低头嗅了嗅他们身上的味道,不由得重重打了个喷嚏,都是一摸一样浓重扑鼻的脂粉香,甜腻腻的说不上是什么花的味道,特别冲,像极了最烈的酒。
苏榴火嘴角噙笑,“四师兄,得罪了!”
上官靖天们迅速意识到她想要做些什么,立马拔腿就跑,可怜十几个跑不快的,被苏榴火的鞭子狠狠抽到,脸、胳膊、屁股、腿,不同部位受了伤,躺在地上东倒西歪,一片鬼哭狼嚎。
总不能都是真的吧?!
她一手托着下巴沉思,想到鬼方辰之前说了,只有打中上官靖天的本体才可以破阵,他好歹也是正道魁首,应该不至于恶趣味到要让她抽死上官靖天,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藏在上官靖天的“本体”上。
她恍然大悟,兴冲冲地道:“四师兄,快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不属于你的东西,那应该就是破局的关键。”
无数个上官靖天开始自己按着自己全身上下翻找摸索。
一个上官靖天高高地举起一面小铜镜,赫然正是鬼方辰用来起阵的那一个,“是不是这个?”
苏榴火一脸兴奋,看来自己又猜对了,“对,快摔了它!”
没等上官靖天有所动作,铜镜瞬间消失。
无数个上官靖天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找铜镜,好不容易找着,又宛如泥鳅一样从掌心中溜走。
一番折腾下来,一大群粉衣男人累的人仰马翻,衣衫散乱,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苏榴火皱着眉沉思,用什么办法可以禁锢住铜镜不让它溜走呢?
目前已知的线索是——铜镜藏在上官靖天的本体上。
眼下能看到的是铜镜到处乱跑,这样看来,眼前的这些上官靖天应该都会随机成为本体,也就是说他的本体不断地在分身之中瞬移,只要想办法让他的全部分身消失,只剩本体,想来铜镜便再也逃脱不掉了。
苏榴火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上官靖天听,两个人商量好了对策,开始密切配合。
拿了铜镜的上官靖天立马趴倒在地,其他的上官靖天保持站立,苏榴火直接一鞭子横扫过去,站立之人被抽中,变成点点金光,像雪花一样洋洋洒洒地落在脚下的铜镜上。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了几十回,分身消失,只剩一个上官靖天,铜镜再也逃无可逃。
他将手中的铜镜扔向苏榴火,苏榴火默契配合,直接一道鞭子迎了上去,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幻阵哆嗦了几下,便轰然倒塌。
两个人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观察四周,还是熟悉的环境,但是周遭的氛围却明显不一样了,往常清脆悠长的鸟鸣消失了,感觉一切都怪怪的。
鬼方辰一口一个“人渣”“败类”地称呼着他们,还说他俩“不配做他的同门,不该继续留在大都山”。
上官靖天将江妄拉到一边,小声道:“大师兄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原本打算一出来便找鬼方辰好好清算一下旧账,不好好给个说法断不能翻过篇去,结果一上来鬼方辰反倒是先怒了,颇有恶人先告状的意味,这倒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江妄冷冷甩开上官靖天,嫌恶地擦着被他拉扯过的手,“滚远些,死太监!”态度恶劣,摆明了跟他不熟,并且强烈抗拒他的套近乎。
“欸,怎么说话呢,你那臭嘴怎么就那么欠呢?”娘娘腔他认,但是骂他死太监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上官靖天是真的生气了,扯着江妄的领子便要用拳头打他,却被何小莲于背后偷袭,一道紫雷劈倒在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苏榴火紧攥双拳,一脸防备,她感觉眼前之人熟悉的壳子里套着全然陌生的灵魂,好似被什么恶毒的东西给夺舍了。
她试图从眼前之人脸上的表情中寻找破绽,紧盯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眨,生怕遗漏小细节,“鬼方辰,我们是恒阳仙尊亲自收的徒弟,要赶也轮不着你!”
鬼方辰冷嗤一声,甚是不屑,瞧着她像是在瞧一坨垃圾,“区区一个小幻阵,你们两个废物愣是在里面折腾了足足三年,有你们这样的徒弟,师尊想想就丢脸。毕竟是师徒一场,师尊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堪,识相点你们便自行下山去吧!”
“原来已经过去了三年么?”苏榴火喃喃念着,怪不得感觉周围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原来是物是人非,恍然间流转了三年光阴。
一个小小的幻阵,竟然让她在里面蹉跎了三年,她产生了一种仿佛还身处在幻阵中的恍惚感。
鬼方辰黑着脸,“原本可以将你们囚到天荒地老白骨皑皑,可惜你们两个败类命够大,没死在阵中。破了阵又如何,废物终究是废物,宗门不养闲人,赶紧滚!”
原来那个幻阵的真实作用是囚禁啊,苏榴火扯着唇苦笑着,就知道他鬼方辰才没有安什么好心。
南宫琉璃将两只包袱各自扔到他两人面前,“滚吧!”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乌泱泱聚了一群人,他们一个个面色不善,对待他俩像对待不共戴天的仇寇,齐声呵斥,“滚!”手中握着剑柄,时刻准备利刃出鞘,好像在告诫他们——识相点便自己滚,若是不识相,刚好他们精通一些剑法。
单是一个鬼方辰便已经是打不过,更别提他们人多势众了,苏榴火只好扶着昏死过去的上官靖天先行下山,等人清醒之后再从长计议。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鬼方辰威胁性十足的警告,“下次见面,格杀勿论!”
漫山遍野的人高举手中的武器,齐刷刷附和,“格杀勿论!格杀勿论!格杀勿论!”声音喊的震天响,语气之中藏着迫不及待要将二人诛杀的兴奋。
就算是天资愚钝,也不至于被称作是宗门败类吧……听他们的意思是,现在的他俩成了宗门的耻辱,想用杀了他俩去为宗门抹去污点呢……
苏榴火咬了咬牙,头也没回地继续下山。
上官靖天整个身子的重量全部施加在她小小的身板上,她越走越吃力,脚下一个踉跄,两个人跟滚成团的雪球一般,咕噜噜朝着山下滚。
等好不容易停下来,苏榴火立马上前查看上官靖天状况,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再自己把自己给跌死喽。
指尖探上鼻孔,还好还有呼吸,苏榴火如释重负一般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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