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戴着袖箭的手微微用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魏策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感受到自己血流了出来,他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畅快。面对想杀了自己的云清,心里竟然隐秘地升起一些雀跃,为这没来由的欣喜,他闭目感受,轻轻喘气。
魏策复睁眼看向云清,面容仍旧平静,似乎真的对自己的生死不在意:“我自知罪孽深重,能死在你手里,也是好事一件。”
“我不会说出去,但你查到的东西很有限,不是吗?”魏策认真看着警惕的云清,如图观赏一只危险又美丽的豹。
云清嗤笑一声,“你想耍什么花招?教主大人。”
“做个交易吧,云倾神使。”魏策仿佛早有准备一般,神情平静,“明日将举行祝神会,你来观礼,我就把更多线索给你,还能附赠你一份大礼。”
“你要如何保证,不是围捕我。”云清冷冷地盯着魏策。
她不信一个邪教教主会对她的到访网开一面。
魏策却平静地看着云清:“如果想围捕你们,我又何必等到今日。”
一句话,让云清背后冒出冷汗。看来她们都早已暴露,却不知为何侥幸活了下来。
松开魏策,云清退到三步外,戒备地看魏策起身。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乱掉的衣襟,对于脖子上的伤口恍若未觉。
“备好的你礼,等我登门吧。”云清对魏策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开。这便算是应了明日的祝神会。
魏策平静地看着云清消失的背影,手指按向侧颈的伤口。
第二天的祝神会开在日落时分。
晚霞漫天,信徒们纷纷跪俯,叹一声神迹。
祝神会开在莫停镇的中心地带,是大兴土木建立的一个院落,外有高高的砖墙拦着,中间一个红绸飘扬的圆台,供民众们参拜和举行法会。
鼓乐声响起,魏策一身红衣,赤着脚在四周燃着火把的高台上跳起祝神舞,妖冶诡谲的舞步,信徒们面露痴狂深深叩拜。
“三莫神至,万民垂首,教主神迹,传名千秋。”
信徒在欢呼,有的甚至涕泗横流。
今日云清不顾张伯山反对,强硬让他躲在暗处等待接应,只身来到祝神会。云清站在跪拜的臣民外围,看着祝神的魏策,浑身戒备。
云清一出现就引起了魏策的注意。
一舞结束,魏策挥手让教会人员端出来一堆神力加持过的符水,扬言喝完以后会获得神的祝福。信徒们生怕抢不到,一时间热闹无比。
只有云清抱臂站在原地未动,安静地看着这场荒唐的闹剧。
魏策赤脚走下神台,缓步来到云清面前。周围民众自觉让开一条路,有些在窃窃私语,惊讶于教主今天的反常。
魏策还有些微喘,此刻脸上带着点笑意。他长得本就冷峻妖冶,一笑起来更是夺目,像荒山野庙里吸人精气的妖媚,平时总是会冷着脸的一个人,今日却带着笑。不去管周围人们的反应,魏策直直地看向云清,“你竟真的肯来……”说到这里,他低头又轻笑一声,“我很高兴。”
拉过云清的手,魏策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放到她掌中。
“我不想你查下去,是因为我难得遇到了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这样……”看着云清面无表情的脸,魏策顿住,又笑了笑,“不重要了。总之背后人不简单,帕子上的信息能不能解得出,就看云倾姑娘的缘法了。”
“你在打什么哑谜?”云清攥紧手里的锦帕,皱眉低声问道。
“快走吧,这最后一个礼,你走了便知。”魏策平静地看向云清。
云清没什么可留恋的,收好东西便转身警惕地离开了。
与张伯山汇合后,二人策马离开了这个边塞小镇。
可刚离开不远,便看到天边滚浓烟,还有些呼喊声传来。太阳已然西沉,浓烟夹杂火光分外显眼。
“不对!”云清皱眉,暗道一声糟糕,立刻调转方向,向来路奔去。张伯山急忙跟上。
二人赶到祝神台附近,起火的果然是这里。已经看到很多村民在自发救火了,可这里离水井远,人力实在有限。哭喊声此起彼伏。
人们大兴土木建造的祝神台,只妄求得到一个假神的祝福,却又在自己的神明眼下活活烧死。
荒唐。
云清还想再近前查看,被张伯山抱住。“不能再去了,云清!只是一个邪教,毁了便毁了吧。”云清却在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为那些无辜的信众感到荒唐和可悲。
最后一个礼,便是这样一场火,魏策竟妄图用一场火来自裁谢罪,把骗取掠劫的罪孽清洗。
她忍不住在想,那个似乎总有很多秘密的教主是不是已经死了?还是说这场火只是一场金蝉脱壳的骗局。
云清不住地张望,还真的让她看到一个人影,就在差两步就可以逃出来的地方。脸朝着这个方向,站在火中,似乎安静地看着他们二人,直到倒在火里,被火吞噬。
……
翌日,云清醒来,揉了揉昏沉的头,睡前饮酒助眠要适度,她现在有点头痛。梦里全是在莫停镇的往事,睡也睡得不安。
小檀听到云清已醒,端着清水来侍奉云清。
在云清收拾好坐在妆奁前的时候,小檀几次犹豫地看向她。就在第五次眼神偷瞄过程中,云清实在没忍住乐出了声。
“怎么了?我的小檀有心事?”云清嘴角带着笑揶揄道。
小檀皱起眉,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出声道:“夫人,爷他……带回来一个姑娘。”小檀越说声音越低,头也跟着低了下去,仿佛做了错事的是自己一般。
云清梳妆的手顿住,跟着便叹了口:“走吧,去看看。”
云清来到前厅,看到二人正坐在一起用餐,看到云清真的来了,张伯山内心升起一阵欢喜,嘴角也有点微扬。
云清还是在乎的!会因为听到有其他女人就赶过来吃味,这就说明还是在乎他的。张伯山看向云清,细细观察她表情是否有不满。
云清皱眉扫过昨天见过一面的歌姬,不太确定和昨天是不是同一人。
“伯山,我有事要和你说。”云清看着张伯山开口。张伯山的嘴角险些压不住,想要再下一剂猛药,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小蝶不必回避。”
原来是那女子叫小蝶,云清点点头。
她望向对面的丈夫,这个昔日里最依赖的人,如今皮囊下如何,她竟看不清了。
林云清平和地开口:“那好。之前我提过的和离,我想你今日应该能同意了。”
张伯山险些拍案而起。“你为何还要提及此事?!”说着便攥住了林云清的双肩,“我今日只是想借小蝶来刺激下你,我想着你如果生气就还是爱我的,我宁愿你打我骂我,也不要再冷着我……
说完便强硬地把人拥入怀中“之前是我不对,我已经把那个丫鬟打死了,我只是喝多了,她太像你了……”
林云清一把将张伯山推开,眼神中是满满的抗拒和失望。
“伯山,我说过的。那是一条命。”林云清闭目。
“你先背弃了我们的誓言,又污人清白,夺人性命。你早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张伯山了。”
“借口!!都是借口!是那个魏策对不对?你早已和他——”
“我说过!”云清打断张伯山的话,“我说过……再也不想听你说类似的话。我和离只是因为,我们已经不在一条路上了。”云清走近一些,“而且,如今你已有了新欢,这对你来说是个好事。”
“我不同意!”张伯山眼里布满血丝,恶狠狠地道,“无论你问多少遍,我不同意!”
云清叹口气,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遂转身离去。
张伯山气得摔了一整套烟粉色茶碗。看着满地瓷器,张伯山感到深深的无力。那还是他们新婚前两人一起挑的。究竟是为什么走到这一步了呢?
身边的小蝶姑娘被这场景吓得瑟瑟发抖。
是夜,云清叫小檀温了两壶藤酒,一边喝酒一边对着烛火自顾发呆。云清不习惯有人伺候,每到睡前就会催小檀下去休息。
她一边喝酒一边暗自苦笑,是啊,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的呢?
从莫停镇回来,云清拿着账本复了皇命,却不敢看女皇的眼睛。她自觉没有真正完成使命,愧对女皇,恳请再继续深入调查。却被驳回了,反而给她放了个小长假,让她好好休息。这一休息却被张伯山困在了内宅,甚至替她辞了官。
如今便是想查,也没有资格再查了。
她对着那绣着五条线的方锦饮酒,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张伯山……张伯山回来后也便渐渐疏远了她,更是时时试探于她。他在意,在意云清卧底这段时间是否有和魏策有过什么不可言说的发展。
没有,什么都没有。可怀疑一旦生了根,什么都会成为“事实”的推手。这个札记是,她思索线索皱起的眉头是,那方锦帕更是。
“云清,转过来……”有一次在欢好之时,张伯山甚至不知从何处找来这个锦帕放在枕边,钳制着云清的脸对着那方锦帕,勒令她看清楚,究竟是谁给了她这等极乐。
张伯山换来了云清的一巴掌,和两人再也忍无可忍的争吵。
“你为什么不肯同意呢?”云清喝到醉眼迷离,拿酒杯的手已经不稳了。她们不是一路人,云清很早就决定放手。
她的札记,她的线索锦帕,她皱起的眉,都只是为了求一个真相。
不绝后患的话百姓不知会面临什么。
这只是她作为一个暗查史的坚持,无关风花雪月,解释了太多次,也不想再解释了。
就这样吧。云清已经无法再握住酒杯,云清爱上了酒,喝完后意识仿佛陷入灵魂深处,似乎就能忘掉这生活的桎梏,她如今像只鸟雀,挣不开这笼子。
然而让林云清始料未及地是,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失手碰洒了那壶藤酒,也打翻了烛台。
此时林云清已没有力气再发出声音。
张伯山听到大喊走水的声音,衣服没穿好便从小蝶房内冲了出去。看着云清住所的烈火,张伯山呆呆地跌坐在地,良久,终于痛哭出声。
……
就这么结束了吗?云清内心发出一声叹息。人死了还会有感觉吗?云清觉得后背有些刺痛。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简陋的土房中。这个地方……云清迟疑地起身。
没死?做梦了?
云清掐了把自己,痛地皱眉,不是梦。
环顾四周,这个地方她已经认了出来。窗户缺了一角,床上是草编的凉席,这是自己之前的家。
为什么会回到这里?这里不是已经塌了吗?
借着熹微的晨光,云清看到桌上的茶壶。喉咙如同火烧,云清想先喝口水。
她起身走去。
还没等碰到桌子,手心却窜出一簇火焰,扑向茶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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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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