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贰捌、才敢说沉溺(二)

(95)

简书几天里断断续续地睡,又断断续续的醒,精力能跟上的时候,就睁着眼睛看黎蘅,黎蘅走到哪,那目光就追到哪,也不说话,只看着他笑,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黎蘅就花大量的时间与简书对望,两个奔三的大男人互相瞪着眼傻乐,当事人倒丝毫没觉得怎样奇怪。

到除夕那天,简书已经稍稍有了些精神,能吃进去一点儿东西了,尽管低烧还是退不下去,人也不很清醒,但状况总算平稳了下来,血也不再水似的往外流了。

黎妈妈做了满满一保温壶的汤给简书送去,再三嘱咐黎蘅要仔细照顾。二老最近带着果冻,看这小公主身体棒得没边儿、能吃能睡的,更加坚定了“小书身体坏成这样,肯定是自家儿子没照顾好”的观点,来特护病房看望时,每一回都不落下数落黎蘅一顿,简书听了又觉得不忍心,声音细若蚊蝇的,还要给自家老公辩护两句。

黎蘅把母亲拿来的汤打开,病房里没一会儿就散开了食物的香气,药剂冰冷而刺激的味道短暂地淡了下去,好像这房间里终于有了点人情味儿。

简书没什么食欲,味觉被药物麻痹了,也不太能辨得清味道,只是看着黎蘅开心,他也觉得很开心,就着黎蘅喂过来的勉强吃了两口,但吃过之后,人就开始不舒服了,胃里胀得不行,还有些恶心。黎蘅看简书实在难受,心里疼得发慌,更加舍不得逼迫,摩挲着人的头发问他哪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简书摇了摇头,费力地喘了几口气,才对黎蘅道:

“不想吃了……”

这话是实话,却也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听得黎蘅胸口一酥。

“那就不吃了,过会儿再吃。要不要喝水?”

简书想了想,还是摇头,皱着眉头道:“苦……”

“我给你调一点儿蜂蜜在里面?或者加一颗冰糖,想喝吗?”黎蘅锲而不舍道。

简书失笑,拉着黎蘅不让他离开床边,手指有意无意地挠着黎蘅手心,这动作也带了点儿撩拨的意味。

“阿蘅,”他说,“又过年了。”

“我们阿书最难的一年已经过去了。”黎蘅在简书头顶亲了亲,不敢碰他别的地方。

“每年除夕,都让你没法休息,还得照顾我……”简书沮丧似地叹了口气,头往旁边挪了挪,寻找黎蘅的怀抱。

黎蘅这会儿断不敢往床上坐,只好伸了一支胳膊去搂简书,半个身子悬空着,紧张兮兮的。简书看他这别扭的姿势哭笑不得,但也不说什么。他现在特别特别想自私一会儿,赖进他朝思暮想的、昏睡中都还眷恋的怀抱。

“我觉得像个轮回一样,”黎蘅说,“不过去年除夕,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你好,我当时见你,就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你,让你再也不受半点伤害,可又怕你拒绝——今年,我至少可以随时陪着你,我们什么都有,还有了女儿,你也会好起来,我们会在一起,我以后每天都可以想,要怎么对你好,想明白了就立刻去行动,你会慢慢恢复健康,而且我至少不用担心,你会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黎蘅语气里夹杂着一些苦涩,简书知道,这话既是告诉他的,也是黎蘅说出来,自己宽慰自己的。简书安安静静听完他的絮叨,忽然问:

“女儿……怎么样啊?”

“好着呢,白白胖胖,小名叫果冻。哦对了,我给她想了个大名,还没定下来,得跟你商量。”

简书深深看了黎蘅一眼,笑了起来。

“我准备让她跟你姓,名字就……”

“姓黎吧,”简书打断道,“我喜欢能从她的身上,看见你的影子。”

黎蘅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说也行。

简书又问:“名字呢?”

“乘初——‘乘初霁之新景’,她是咱们新的开始。”

“黎乘初,”简书跟着念了一遍,称心地笑起来,对黎蘅道,“阿蘅,你真厉害。”

“没有你厉害,这么难,还回来陪我。”

黎蘅说出这句,眼泪忽地就不受控制般落了下来。

“没事啊,我没有很难受。”简书真诚道。

身上的痛苦,再多上十倍也不比之前心里的煎熬。等待果冻出生的那段日子,每一秒都在害怕分离,越是离不开,恐惧就越让人无从适应。现在虽然难受着,心里却很放松,知道彼此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可以一起走,连病痛都不能再让他低落。

“你多陪陪我,我就不难受了。”简书拉过黎蘅的手亲了亲,对他道。

(96)

简书转普通病房那天,说想吃家旁边一间店的粥。人已经许多天吃不下什么东西,每顿喝一两口汤都觉得胀,这会儿终于说想吃东西,把黎蘅高兴坏了,把简书拜托给母亲照顾,自己开着车去给人买粥。

回来的时候见黎父也来了,还把一小团的果冻也给抱了过来。简书抱不住孩子,只能放在自己枕边逗弄,二老搬了椅子坐在床边,也一个劲看着果冻手舞足蹈的乐。简书似乎在和孩子说这话,不过声音太小,黎蘅站在病房门口什么也听不到。

就这么看看,也觉得美好得仿若一个梦。

黎父最先察觉有人进来,回头看到是自己儿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简书一见他就笑了起来,微微抬了抬手要黎蘅牵。

“第一次跟女儿见面,感觉怎么样?”

黎蘅直接坐在床上,拉住简书递过来的手,那触感仍旧冰凉,指间无意识的微微颤着,是还在脱力的表现。黎蘅满心就剩下疼惜,仔细地摩挲着简书的手,硬要给人搓出些热度。

“她认识我,我不认识她。”简书轻轻喘息着答道。

黎妈妈在一旁替简书告状:“这大小姐,看到她爸就多动症似的,刚刚糊了一巴掌在小书脸上,好险没碰到脖子上的针。”

黎父听了低低笑起来。

“没事,”简书道,“她就是开心,弄不疼我的……”

黎蘅看了看,简书确实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冲果冻佯怒道:

“黎乘初,一点儿淑女样子都没有!”

果冻听见声音,停下动作茫然地看着黎蘅,半晌“咩”了一声,开始咂巴嘴。

简书轻笑起来,抬手擦掉果冻噗出来的口水,还要留神自己手臂上的留置针不被小姑娘的手碰到,对黎蘅道:

“她不习惯大名……不知道你叫她呢。”

“那得多叫一叫,小名顶多叫到上小学,就不能用了。”

“想那么远……”简书打趣了黎蘅一句。

黎妈妈噗嗤一声笑出来,插话道:“黎蘅这是深受其害,心里有阴影呢!”

“妈!”黎蘅不满地打断,然而无果。

“你知道他小时候小名叫什么?”黎妈妈笑得花枝乱颤。

简书期待地看了黎蘅一眼,见他一脸的不情愿,坏心眼地劝道:“你自己说,还少丢脸一点儿,反正最后……肯定要让我知道的。”

没等黎蘅开口,黎父忽然在后面一本正经道:“叫壮壮,我取的。”

黎妈妈更加不可自制地笑了起来,简书也憋不住,护着小腹上的刀口,轻声地笑。

“哎,你们行了……”黎蘅只觉得自己老脸一红,从此无法面对亲爱的老公。

二老在病房陪了好一阵,到中午才动身离开,果冻被留下和两个老爸多待一阵子,黎蘅信誓旦旦表示自己完全能照顾,倒是大小姐自己,见奶奶爷爷要走了却不带上自己,小嘴一瘪,便哭了起来。

简书心里知道孩子哭是正常的事情,但仍旧控制不住地心疼,调高了床头微微坐起来些,让黎蘅把果冻放进自己怀里哄。黎蘅乖乖照做,抱着果冻的手却不敢松开。简书产后出血刚勉强止住些,该排出的组织物却迟迟排不出,肚子也没见消下去。医生怕强行压腹让人排,或者注射宫缩剂,又要引发新一轮的出血,所以只能每天吊消炎的针水防止感染,让身体自行调整。

黎蘅自从听过这利害关系,愈发不敢碰到简书凸起的小腹,那些浸了血的垫子,如今每每想起,都牵动着他的神经,心痛得不行,唯恐简书再这么来一次。

两人这么一个吹箫一个捏眼地折腾了半天,才把果冻哄得缓过了劲,又开始往两个老爸脸上糊口水。简书舍不得放下孩子,但手上实在一点儿劲也没有了,这样半坐着也有些吃力。黎蘅看出来,便坐到床上从后面把两个宝贝一股脑环进了怀里,简书便无需使什么力气。

简书身上舒服了些,转头去亲黎蘅的下巴,亲到了就小声地笑,兀自玩得开心。黎蘅发觉,从生了果冻,他的阿书仿佛是解锁了作为恋人高级状态,与自己的各种亲密的互动都没了隔阂和压抑,**竟然调出一种发乎天性的纯粹。

他未曾见过这样的简书,甚至不敢肖想,但如今他隐隐有感觉,这就是本来的简书。

“别老这么别着,”黎蘅拍了拍简书的背,温声道,“你有一辈子时间亲呢。”

“那……你要陪我一辈子。”

“那当然,而且保证是你的一辈子。”

黎蘅话音未落,忽然觉得指根被戴上了凉凉的东西,低头一看,见无名指上正有一个戒指,朴素的银色,有一颗小小的钻,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黎蘅眼眶蓦地就湿了。

“演唱会那天,你想求婚,我知道,”简书声音轻轻的,带出一些熨帖人心的温柔,“你要是说出来,我肯定忍不住要答应……但我不能,在那个时候——”

“我知道。”黎蘅说。

“不过现在应该行了,我想一生都看着你,和你说话,和你生活,和你在一起。”

“好。”

“我的一生会很长的,你别担心。”简书已经有些气力不继,话里带着轻喘。

“没问题,你想要多长,我就陪你多久。”

“那阿蘅,我爱你。”

“我也爱你。”黎蘅说。

他们无名指上一模一样的两个戒指,好像璀璨得要人一辈子也忘不掉那光芒。

许久以后,黎蘅又看到简书抄下那句诗的本子。

那首诗的前一页写着“我问张北川:‘我们的社会为什么不接受同性恋者?’ 他说:‘因为我们的性文化里,把生育当作性的目的,把无知当纯洁,把愚昧当德行,把偏见当原则。’”

那首诗的后一页写着“等到看你银色满迹,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才敢说沉溺。”

黎蘅想,啊,原来这就是他们共同走过来的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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