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识

以前总觉得“重逢”是故事里编出来的巧合,是落在书页上的闲笔,离自己太远。

直到那声清冽的呼唤撞进她耳里,如同一颗石子投进沉寂多年的湖,将所有以为的“不可能”击得粉碎。

许林鹿握伞的手还僵着,转身时,看清了那道人影。

高领毛衣裹着清瘦身形,外搭利落的黑大衣,没打伞,碎雪落在肩头,比记忆里多了几分沉稳。

她张了张嘴,连简单的问候都卡着发不出声。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伴着贺栎的谩骂:“草,你她妈跑什么?”

话音在瞥见许林鹿时戛然而止。

他眨了眨眼,目光在两人紧绷的脸上转了圈,瞬间读懂大半,脚步识趣地放缓,悄悄停在几步外,没再往前凑。

谢忱始终站在原地,肩头的雪落了又积,却像没察觉似的。

沉默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你……”

“什么时候回的清沂?”

“昨天刚到。”许林鹿捏了捏伞柄,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让她找回些力气。

“你呢?一直在这?”

话刚出口,她就懊恼地抿了抿唇。

这话问得实在多余。

“嗯,毕业后就没走过。”谢忱说着,往前挪了半步,似乎想离她近点,又怕唐突。

“刚才在里面,我还以为看错了。”

八年没见,两人好像都变了,又好像没变。

谢忱眼底的澄澈未改,只是添了些岁月沉淀的平和,可看她的眼神,还是和从前一样,亮得让人心慌。

许林鹿别开目光,轻声道:“挺巧。”

“是挺巧的。”谢忱笑了笑,“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行,老样子。”

她没多说,也没问对方的近况,总觉得再多说一句,那些刻意压在心底的情愫,就会汹涌地冒出来。

空气又安静下来,只有风雪在耳边绕。

谢忱望着她紧抿的唇,没再追问过往,只顺着这阵默然开口,语气放得极轻:“这次回清沂,是要待一阵?”

“需要帮忙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清沂这边,我还算熟。”

谢忱知道在街边闲聊不是个好选择,风大雪大,又冷又不方便。

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了,像积压了整个青春的潮水,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这么多年,她到底去了哪?

当年,又为什么要那样不辞而别,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离开清沂后,她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尴尬在两人之间漫开,谁都没再先开口。

直到远处传来汽车的引擎声。

深灰色轿车稳稳停在路边,车门打开,傅诗尧裹着驼色大衣走下来,快步往这边来。

“林鹿,怎么站在风口上?”

他伸手解下自己的围巾,自然地绕到许林鹿颈后。

“天这么冷,别冻着。”

许林鹿下意识想推辞,刚抬了抬手,就被傅诗尧按住手腕:“系着,我不冷。”

这一幕清楚地落在谢忱眼里。

方才还亮着的眼眸瞬间黯淡,唇边笑意一散,眼底便凝起了几分沉郁。

傅诗尧这时才看向他:“这位是?”

“我们都是林鹿的老同学。”一直站在旁边的贺栎早瞧出气氛有点僵,几步凑过来,笑道:“刚在店里就觉得眼熟,跟出来一看,果然没认错。”

他说着,暗中用胳膊肘轻撞了谢忱一下,递过去一个“别傻站着”的眼神。

谢忱抬眼,语气听不出波澜,只维持着得体的礼貌:“谢忱。”

“傅诗尧。”他冲两人颔首,目光很快转回许林鹿。

“位子都定好了,我们过去吧。”

语气温柔,是恰到好处的提醒。

许林鹿“嗯”了一声,离开时,淡淡道了句“再见”。

谢忱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直到车门合上,车子驶离视线,他也没有接那声“再见”。

八年前就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再见”,让许林鹿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这两个字,早成了他心里不敢碰的刺。他怕这一次说了“再见”,又要等下一个八年,甚至更久。

贺栎在旁边看着,悄悄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行了,人都走了,咱们也回吧。”

“能再见到就不算坏事儿,八年都熬过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贺栎又补了句,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轻松,想帮他宽心。

“不管怎样,回来了就好。”

-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许林鹿坐在副驾,目光却定定落在窗外。

雪还在下,将街景覆上一层模糊的白,可她什么都没看进去,视线像是钉在了某个虚空的点上。

放在膝头的手悄悄蜷起,另一只手覆上去,用力按着,想压下那股不受控的颤抖。

刺痛从指尖往手腕漫,连带着小臂都有些发僵。她深吸口气,试图让呼吸平稳些,却觉得胸口发闷。

傅诗尧开着车,余光瞥见她这副模样,轻轻放缓了车速。等车子平稳驶过一个路口,才温声开口:“还在想刚才的事?”

许林鹿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下,好半天才缓缓转过头,脸色比刚才在雪地里还要白些,眼神里带着点没散开的恍惚。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傅诗尧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数:“是他吧?”

“你以前提过的那个人。”

傅诗尧的思绪飘回了大学时代。

那是在一次院系的学术交流会上,他第一次见到许林鹿。

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拿着笔,却没怎么记笔记,思绪有些放空。

有男生借着请教问题的由头想跟她搭话,她也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三言两语就结束了对话,那份疏离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把所有人都挡在了外面。

后来,两人因为一个合作项目渐渐熟悉。一次团队聚餐,几杯酒下肚,有人开玩笑问起她的感情状况。

满桌的人都在起哄,她却只是沉默地低着头。过了很久,大家都以为她不会表态时,她才抬起头:

“以前也喜欢过一个人,后来散了。”

就这一句,再没多的。

傅诗尧知道她的性子,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没再追问。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她青春里一段无疾而终的插曲。

直到今天看见她的失态,才彻底确定,对她而言,那人远不止“以前喜欢过”那么简单。

温汀望着傅诗尧,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正面回答。

眩晕感慢慢漫上来,周围的暖气、车窗外的雪声,都像是隔了层膜,变得不真切。

她盯着自己交握的手,努力想让它们停下来,指尖却依旧在颤。

车子在路边慢慢停下,仪表盘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车内只剩下暖气微弱的嗡鸣和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傅诗尧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沉默时,她终于拧了拧眉心,眉宇间拢着化不开的痛苦。

“诗尧,对不起……餐厅我去不了了,你能不能……能不能送我回去?”

许林鹿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里满是歉意:“订位的损失,我来承担……”

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

直到那股不受控的颤抖终于传到四肢百骸,连带着眼眶也开始发烫。

她知道自己撑不住了,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回到那个只有自己的、能让她稍微喘息的空间里去。

傅诗尧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担忧。

“没事。”他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路况,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平稳,“别勉强自己。”

傅诗尧总是这样,能一眼看穿自己所有的伪装和不适,却又从不点破,给自己留足了空间。

“嗯……”许林鹿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只有轻柔的音乐在流淌。

快到她家楼下时,傅诗尧绕路去了旁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他很快提着一个纸袋回来,从里面拿出一杯温热的牛奶递给她。

“喝点这个,暖暖身子,也能帮你放松一点。”

“谢谢。”许林鹿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心里一阵酸涩。

“上去吧,记得按时吃药。”

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傅诗尧才收回目光。

他在车里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确认那扇单元楼的门不会再打开,才发动车子,缓缓驶离了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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