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订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是一家颇有格调的私房菜馆。
包厢很大，装修得古色古香。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角落里还摆着一架古筝，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和价钱布置的。
许林鹿被李薇拉着，正有些不自在地应付着几个老同学的寒暄。大多是些“你现在做什么工作”、“结婚了没”之类的常规问题，她都尽量用简短的话带过。
李薇却像跟她杠上了一样，一直缠着她不放。
“小鹿，你这性子还是这么闷。”李薇端着酒杯，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亲切。
“当年你在班里就不爱说话，现在怎么还是老样子？”
“听说你在做设计？”她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其实就是个画图的吧？”
“没什么技术含量，又累又不稳定，一个月能挣多少啊？”
许林鹿脸色微沉，抿着唇没说话。这种打探**还带着羞辱的问题，让她很不舒服。
李薇却不依不饶，又转向旁边的同学，笑着说：“你们还记得吗？高中的时候，小鹿可是咱们班的大才女，画得一手好画。”
“当时我就说，光会画画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她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目光却紧紧盯着许林鹿。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做设计听起来好听，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拿出什么像样的作品，在业内一点名气都没有。”
“早知道这样，当年还不如跟我一样，找个安稳点的工作。”
许林鹿攥紧了手心，指尖冰凉。她深吸一口气，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把这令人恼火的话题终结掉。
就在这时，包厢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几句压低了的、带着讨好的交谈声。
原本嘈杂的包厢瞬间安静了大半，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门口。
李薇脸上的得意也僵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
许林鹿也不例外。她带着一丝好奇看过去，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排场。
下一秒，包厢那扇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看不清具体样貌，却已让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
直到他缓步走了进来，光线落在他脸上。
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眉宇间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与锐利。
许林鹿呼吸猛地一滞，手里的玻璃杯差点打翻在地。
是谢忱。
这和她那晚在街头惊鸿一瞥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晚的他，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探寻与柔和。而此刻，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仿佛掌控全场。
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周围，像是在清点人数，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当那道过于专注的视线，精准地落在被人群半围着的许林鹿身上时，骤然停住了。
许林鹿下意识地想逃，想立刻转身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包厢。
可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挪不开。
她只能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尽管那目光太过深邃，让她几乎要溺毙其中。
谢忱没有立刻走过来，而是先转身和紧随其后的班长寒暄了几句。
他笑容温和，谈吐从容。但许林鹿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笼罩。
周围的同学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暧昧又好奇。
李薇站在一旁，脸上的得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终于，在应付完一圈人后，谢忱才慢悠悠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周围的喧闹声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却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模糊不清。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忱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沉而清晰地说了一句：
“又见面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让许林鹿的耳廓瞬间烧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想躲开这突如其来的亲昵。
“没想到啊，你俩还是这么有默契，刚见面就凑一块儿了。”
不远处传来班长爽朗又带着点戏谑的笑声。
“当年的金童玉女，这是要再续前缘啊？”
当初两人的事情在班里传得沸沸扬扬。
像这种男帅女美的组合，最容易成为大家八卦的对象。班里的同学几乎都默认了他们是一对，各种调侃和玩笑从没断过。
其实他们正式在一起，是在高中毕业之后。
只是那时的许林鹿沉浸在悸动里，并不在意旁人的玩笑。
可现在，时过境迁，他们早已分手多年，这种不分场合、没有边界感的调侃，只让她觉得难堪和不适。
“班长，说话要分场合。”
一直没动作的谢忱先有了回应。
他直起身，侧过头，目光冷冷地扫向男人。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下属。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笑声也戛然而止。他被谢忱看得心里一突，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讪讪地闭了嘴，不敢再吭声。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瞎说什么呢。”
李薇没好气地打断，试图用笑声化解尴尬。
“谢忱现在可是大忙人，哪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端起桌上一杯红酒，殷勤地递到谢忱面前，姿态熟稔得仿佛两人关系匪浅：“自己开了公司，事业做得那么大，每天日程都排得满满当当的。”
“不像某些人，时间倒是挺自由，就是不知道这些年在外面混得怎么样了。”
她一边说，一边眼神飘忽，看似在跟大家解释，实则每句话都像是说给许林鹿听的。
字里行间都在强调：谢忱现在很成功，你和他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那还真是年轻有为。”
许林鹿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能把谢总的行程排得这么清楚，李薇你工作之余，时间还真是宽裕。”
“还是说，贵公司的KPI考核，主要看谁对老板的私生活更关心？”
许林鹿的语气始终保持着礼貌，甚至还带着一丝好奇，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人。
她早就忍够了。从李薇开始阴阳怪气地打探她的收入，到嘲讽她的事业没前途，她一直在忍耐。
她不是没脾气，只是不想在同学聚会上撕破脸。
但李薇步步紧逼，尤其是在提到谢忱时那副熟稔又炫耀的样子，彻底点燃了许林鹿的火气。
她清楚李薇对谢忱的那点心思。高中时就是这样，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那么，在她最在意的人面前，戳破她那层虚伪的面具，让她难堪，无疑是最有效的反击。
李薇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谢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不仅没接李薇递过来的红酒，反而被许林鹿这不动声色的反击逗笑了。
那是一个极淡的微笑，几乎只是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但眼神里的冰冷和疏离却消散了不少，多了几分兴味和……怀念。
他看着许林鹿，像是看到了高中时那个虽然安静、但谁也别想轻易欺负的女孩。
他欣赏她的冷静，更欣赏她在被挑衅时，那种不卑不亢、一击即中的聪慧。
他的沉默，他的笑容，都是一种无声的纵容和肯定。
他站在她这边。
李薇僵在原地，手里的酒杯杯仿佛有千斤重。周围同学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戏谑，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玩味。
她感觉自己的脸像被火烤一样滚烫。
许林鹿那句轻飘飘的话，不仅剖开了她的小心思，还让她在谢忱面前丢尽了脸面。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试图挽回一点颜面。
她知道，现在示弱只会更让人看不起。
“小鹿你真会开玩笑。”李薇的声音有些发紧，但还是强装镇定。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大家都是老同学，关心一下彼此的近况嘛。”
她说着，又转向谢忱，试图用撒娇的语气来博取同情，同时也是在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谢忱，你看你，一进来就光跟大家打招呼了，都不理我。我特意给你拿的红酒呢。”
她把那杯已经举了很久的红酒又往前递了递，眼神里带着一丝委屈和期待。
谢忱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目光始终落在许林鹿身上，对那杯酒视若无睹。
李薇的手顿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她知道，自己这步棋又走错了。谢忱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根本不想给她任何面子。
再这样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李薇的眼神闪过一丝难堪和怨怼，但也只是一瞬。
她迅速调整好表情，对着两人勉强笑了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哎，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跟你们说话了，那边还有同学等着我呢，我先过去打个招呼。”
说完，不等两人回应，她便端着那杯没人要的红酒，逃也似的转身走向了包厢的另一头，融入了其他同学的聊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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