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文昭凌先回文家别院处理事务,阿芹则坚持留了下来。吴氏得知消息后赶过来,只握着她的手默默流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场原定的冲喜因为季礼的苏醒而告吹。他坚决不同意,对蒋婉婉说自己不能害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阿芹发觉蒋婉婉听到这话后,神情既不是悲伤,也不是感动,只是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甚至像是带着几许怨恨。
她没心思去顾忌这些,她托文昭凌写信给顾先生,请他来为季礼医治,同时给修书给文夫人,内疚万分地拒绝了那桩已经八.九不离十的婚事。
文家那边会如何鸡飞狗跳阿芹已经管不了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照顾季礼,哪怕只有点滴时光,也要陪在他身边。
那是个暖融融的上午,阿芹挑开帘子散去屋中让人发昏的热气,扶着季礼出来晒太阳。
院子里几株四季常青的树木俏生生地挺立着,季礼看见,笑道:“我倒还不如这几棵树了。”
阿芹看了看他的脸色,宽慰他道:“没有的事,出来晒晒太阳好多了。”
“你们……你们怎么出来了!”
忽然传来的咆哮让二人都愣了愣,阿芹转头看过去,蒋婉婉一路小跑着朝这边过来,脸色阴沉的可怕,“为什么要让季礼出来?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阿芹被她吼得怔愕不已,半晌才说出话来:“可是他出来后没有什么异常,气色也好了很多……”
“你懂什么!”蒋婉婉狠狠打断她:“你会医术吗?你只知道缠着他而已!”
“……”阿芹被她的话惊得后退了一步。她似乎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姑娘,蒋婉婉远比她想的要厉害得多。
“婉婉,你这么凶做什么?”季礼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过来牵了阿芹的手:“走,我们去别处逛逛。”
“季礼哥哥……”蒋婉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目光慢慢滑落到二人交握的手上,脸色一片惨白:“即使到这一步了你还惦记着她吗?”她抬手指着自己:“只有我能救你,就算为自己性命着想,你也该知道如何选择吧?”
季礼叹了口气,转头看她:“婉婉,你是个好姑娘,不该耗在我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我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他又看了看阿芹:“我也不想耽误阿芹,可是我控制不了,最后这段日子,就当我贪心吧。你别太执着了,我就是因为当初太执着,才落得现在后悔莫及的下场。”
蒋婉婉怔在当场,看着二人相偕离去,终于忍不住流出泪来,也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别的。
晚上阿芹主动去找了蒋婉婉。她正在屋内对着烛火发呆,面前放着一排针灸用的银针,手边还摊着本医书。
“蒋姑娘……”房门未关,阿芹站在门边轻轻唤她:“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蒋婉婉一见她就没有好脸色,冷哼一声扭过了头。
阿芹好歹是个小姐,从未受过这种待遇,迟疑半晌,才厚着脸皮走了进去,顺手掩了房门。她在桌边站定,也不落座,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白日里,我似乎听到你说你能救季礼。”
蒋婉婉挑眉看了她一眼:“是又如何?”
阿芹的表情一下子欢欣起来:“真的?你真的能救他?”
“哼,我自然有办法。”
“那你赶紧救他啊!”
“为什么?”蒋婉婉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救了他然后让他跟你有情人终成眷属吗?哼,我可没这么伟大,如果季礼不愿意与我在一起,那他也休想与别人在一起!别忘了我爹就是为他而死的,他口口声声答应我爹会好好照顾我,如今却想要跟你在一起,我才不会救他这样的白眼狼!”
她说的很快很急,胸口起伏的很剧烈,阿芹能感到她心中的愤怒。
“我想你怨恨的不是季礼,而是我。”阿芹叹了口气:“如果你一定要嫁给他才肯救他,那就嫁吧,我会去劝他的,什么都比不上性命重要。”
蒋婉婉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你疯了吧?们居然说这种话。你肯将他拱手让给我?”
阿芹看着她,苦笑了一下:“不肯,我只是想让他活着。”
“……如果我要做他的妻,你只能做他的妾呢!”
“不重要,他活着就是最好的。”
“……”蒋婉婉神情古怪地看着她,许久忽然狠狠地骂了一声:“疯子!”
阿芹笑了笑,没有作声。
很久以前,她在京城文家时,也有人说过她是疯子,她早习惯了。
【八】
季礼的情形好了一些,吴氏认为这是阿芹出现的功劳。她如今已经明白季礼之前拒婚的缘由,越发同情起两个孩子来,吩咐下人二人独处时不要去打搅,什么男女有别的礼节也不想顾了。
文夫人那边她也送了信过去,说了缘由之后,很快文家就请了几位江南名医过来,还派人送了许多补品过来,对阿芹身在吴府的事,权作不知道。吴氏甚至生出一种错觉,文家与他们,几乎已经是相互扶持的纽带关系。
几位江南名医替季礼诊过脉后,都说问题不大,静养即可。吴氏和阿芹越发担心,因为季礼这样子绝对不是静养就可以的,必然是大夫们查不出来缘由。
所幸此时顾先生道了。他刚好就在附近,收到文昭凌的信后,立即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顾先生几乎都没来得及坐一坐就直接去了季礼的房间,刚进门就“咦”了一声,然后凑到那炉炭火边左瞧右瞧了一阵,这才去为季礼诊脉。
阿芹担心他又要说什么“静养即可”的话来,一直守在旁边寸步不离。
顾先生命下人将季礼喝的药端过来给自己查看,又起身去研究了一番那炭火,忽然叫人把门上布帘都拆去,炭火搬到屋外,门窗全都打开通风。
“先生,有什么问题吗?”阿芹不解地看着他。
顾先生沉声道:“季礼没什么大碍,静养就可以了。”
阿芹的脸上一下子血色全无。
顾先生注意到她的神情,顿时明白过来,好笑道:“你想多了,他是真的没什么大碍,导致他缠绵病榻的,其实就是那炭火和医治他的药。”
“什么?”
顾先生忽然问季礼:“是谁给你准备的这些东西?”
季礼靠在床头,神情比阿芹还复杂,许久才回道:“是婉婉。”
一群人去找蒋婉婉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只在桌上留了封信。
阿芹最先拆阅,看完后一身冷汗。她从不知道有人可以喜欢一个人到如此阴暗的地步,甚至不惜用他的性命来威胁。
蒋婉婉对季礼算是一见钟情,但季礼显然只把她当妹妹。她年幼失母,父亲对她百般娇宠,诸事都依着她,便使她养成了看中什么都非要得到的蛮横脾气,并且她一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蒋名医去世时将她托付给季礼,她觉得这是个机会,可是季礼却没有按照发展娶她。一直到后来,听他提到过去,她才知道季礼心中住着别人。
季礼对她说过两个女子,一个是玉枝。那是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但她嫁做人妇,季礼曾十分伤心,但后来终于彻底放手。还有一个就是阿芹。季礼说起她时表情十分复杂,他说他愧对于她,如果将来能回去,一定会去找她。
蒋婉婉于是很不愿意让季礼回去。但益州瘟疫,季礼立了大功,居然被调到应天做知府。蒋婉婉就在那时给他下了一种慢性毒药。她用的剂量很轻,说是毒药,其实就是让人上吐下泻,产生虚脱之感。
季礼在苏州出现时,已经瘦了一大圈。彼时他已经认定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自然不会再回应阿芹。蒋婉婉屡次告诉他自己能救他,但明示暗示,他都不愿接受他。
终于那日他直接说她是个好姑娘,不愿拖累她的时候,蒋婉婉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但随即却对阿芹越发怨恨。
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偏偏要被她夺去!
父亲去世后,她失去了所有依靠,心境也大有变化,过去的蛮横,现在几乎可以算是一种凶狠。她本还想了很多致命的打击,甚至想过鱼死网破,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觉得阿芹就是个疯子,一个小姐,居然可以什么身份都不要,只为让这个男人活下来。蒋婉婉无法理解,她喜欢季礼,更喜欢季礼的身份,她需要一个依靠来代替父亲让她重新获取安全感,她以为别人也该跟她是一个想法,但阿芹却全不在乎。
蒋婉婉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也许最后她能顺利嫁给季礼,但阿芹也能毫不介意地嫁给季礼做妾,然后她还是要看着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那样仍旧没有安全感,她的一切依然朝不保夕。
想通这些后,她便留下信离开了。她没有多高尚的情怀去包容或者忏悔,她只是选一条适合自己的路继续走。季礼这条路不通,只有去找别的。
这封信被交到季礼手上时,他正在喝顾先生开的药。表情平静地喝完药后,他还是命令家丁去寻人。他答应过蒋名医要照顾婉婉,也给她物色了几个不错的婆家,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能给她依靠,如果漂泊在外,才是真的无依无靠。
迎春花开的时候,阿芹已经在吴府待了两个多月。季礼已经好了许多,她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回苏州去。先前说定的婚事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推掉,她要回去给文家一个交代,出了她这样出格的女儿,太夫人真的是每日每夜地念佛烧香了。
季礼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时,便看到她站在一株迎春花前发呆。他站了许久,缓缓走了过去。
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自己时,阿芹还有些回味不过来,侧头看见季礼的脸,更是惊讶莫名。
记忆里他一直都是温文尔雅,清清淡淡,从不会这么明显的显露自己的情感。
“春日到了。”环着她许久,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阿芹不知该怎么回答,便点了点头:“嗯。”
“你那时说,开了春就要嫁人了。”
“是……不过我后来写信让母亲推掉婚事,也不知那边进展如何。”她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道:“看来我该回苏州去了。”
“是该回去了。”
阿芹显然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干脆,不禁愣了愣。
季礼笑了笑:“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然后再将你接回来。”
阿芹又是一愣,就听他补充道:“用八抬大轿。”
有没有一个人让你情窦初开?有没有一个人让你求而不得?有没有一个人让你永生难忘?有没有一个人……让你生死相许?
阿芹微微笑了,而那个人只是轻轻扳过她的脸,低头贴上她的唇,深深地吻下去……
谁说是悲剧啦!!!我是亲妈啊!!!
好啦,顺利贴完,看来明天不得不发古言了。。。Orz
等我我我我我。。。【尔康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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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雁南飞【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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