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扬“唔唔”的喊了几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两眼一掀，又晕了过去，侯在旁的太医立马给他扎针，秦安用帕子擦了擦手，对方执说：“你看，这就是我无情的父亲，儿子死了一滴泪都不流，你猜他又能有几分对那小儿子的真心呢？”
方执担忧地望了他一眼：“殿下……”
方执有些后悔了，他觉得秦安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凶兽，凭借着一股莽劲往前冲，也不论后果，他似乎在赌，但但凡赌场，方执自己是从来没有赢过的，如今一身身家性命系于秦安的身上，方执手握了握，将掌间的汗擦在铁甲之上，心里层层泛着虚，但秦益他又确实不熟，
那位殿下他也曾见过几回，只隐隐觉得对方身上有种什么都不在乎，都不入眼的睥睨感，其余的便再不知晓，恍然，他身子猛地一颤，秦安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阿回，还有一个时辰，我们便可高枕无忧。”
方执忍不住说：“殿下，我们非得要等这一个时辰吗？不能立刻吗？”
秦安回头看了一眼呼吸微弱的秦扬，恍惚回忆起了儿时尚在南六城的时候，那时秦扬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大人物，娘亲会抱着他躲在一个小门外目送父亲远去的背影，小秦安回头咬着手指说：“娘亲”
他娘温柔地将他的脑袋转回去：“不，是爹爹，大元的英雄要去做他该做的事儿啦！”
秦安犹豫了一下：“是去见别的漂亮姐姐吗？”
她娘一愣，秦安欢快地拍着手指：“娘，有风，风，呼呼，姐姐！”
女人面色灰白，小秦安很快察觉到了她的难过，他把手伸到女人的脖子那里想要抱住：“娘亲不哭。”
女人抱紧了他，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那小安也要记住，小安地父亲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呢！”
小秦安那时候心想：厉害的人都会有很多漂亮的姐姐在身边吗？
现如今，当年意气风发的人已苍老的不成样子，他气息微弱地躺在这里，靠着太医勉强吊住自己的性命，秦安想，事到如今，他孤身一人，竟还不愿意选择我吗？
却不知秦扬自始至终，从来未觉得自己不是孤家寡人过，帝王身无长物，秦扬早就觉得，除了自己，谁也不能尽信，否则当年便不可能因为忌惮而害了胡杨，更不可能草木皆兵，让大元走入了一个下坡路，
他还逼的付长竞，身死战场，死后也不愿与其相见。
秦安叹息一声，临到了，他其实还是很想要这个人的认可，哪怕是虚假的一声呢，
他低声道：“明早吧，方执，就明早吧。”
他固执起来，方执也劝不动，但已选了这条路，方执很难退缩，且又能退往何处，他沉默地出了殿门，门外又开始落雪了，大雪纷纷，外面的将士身上都覆了一层白，方执觉得，好像偌大的天地终知晓他们的果，要以此景为悼，
遮掩住将亡之人。
方执走入雪中，觉得好像活着，也不过就是那样的滋味。
“哇～～”小孩子哭声不止，淳妃将其抱入怀中哄着，折杀取了点儿食物送了进来，沉默地又要离开，淳妃忽然叫住了他，折杀脚步一顿，
“我们的女儿……”
折杀心尖一动，转过了身，淳妃看着他的面容，不自觉流了点儿泪：“记住我们的女儿，不要伤害她。”
折杀低声：“我会的，清儿……”
淳妃一愣，折杀已消失在了原地，她只能望着他远去的一个背影，鲁清儿跌坐在原地，把脸埋在孩子身上：“愿他们一切平安。”
第二日清晨，秦安撩开沉重的眼皮，布膝躬着腰对他说：“殿下，外面雪大，路怕是有些难走。”
秦安随手拿了外袍便走了出去，被冻的一个哆嗦，看地上深一指有余的雪，哼笑一声：“不过是天让他多活一会儿罢了。”
又想：益王府怕是已血流成河，裹在冰雪里，不知是何等令人震惊地景象，
他还没见过雪地被鲜血染红呢。
但此刻，那些又渐渐地被他放在了脑后：“去准备吧。”
他要穿着龙袍，去见那位垂老的陛下。
方执一直守在长寿殿殿门外，清晨，他睁了睁眼，拍了拍身上覆着的霜寒，一个小个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方执叫住了他：“怎么了？”
这人张惶道：“将军，小公主一直在哭，奶娘怎么哄也哄不好，将军……”
方执神色一凝，忽而淡淡道：“那就抱过来吧”
“可是？”
方执：“抱来吧……”
他看着紧闭的殿门，垂了垂眼，那人低声道：“是”，便又匆匆离去。
秦扬早起的时候喉咙太干，想喝口水，太医在旁边睡的正香，秦扬手指动了动，怎么也碰不到他，忽然，一只手伸了出来，秦扬先是仰着头一看，倏而瞪大眼睛，喉咙里嘶哑的扯出：“淳……淳妃”
后又警惕起来，淳妃看了，也不觉得有多心凉，她将旁边太医敲晕，低声叫了一声：“陛下，我是来救你的。”
秦扬迟疑着，想要探头去看殿门，淳妃便继续道：“陛下放心，厚雪封路，他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淳妃将手中的水饮了一口，又用另一边喂他，秦扬顿了顿，将杯子转了回去，在她喝过的那边饮了一口：“爱妃……爱妃客气了。”
淳妃笑了笑，看他喝完便将杯子放下：“我来也是想问陛下，可有心怡地继位人选？”
秦扬握着她的手：“自然是……你我的孩子。”
淳妃从他的手间把自己的双手抽了出来，秦扬一脸不解，她轻轻地说：“陛下糊涂了，你我哪有孩子。”
秦扬：“爱妃在说什么胡话？”
淳妃勾唇一笑：“至兴十二年的时候，陛下可还记得吗？伏冰河旁，你引苏木儿毁了一整个村庄，我娘，我爹，我舅母都没了。”
秦扬错愕：“怎么会，爱妃？”
淳妃表情淡淡的：“至启三年，舅舅成为俆南副提督，四年，原提督故去，舅舅成为俆南提督。我与和云原本便不是亲姐妹，只是我们都一样同陛下有仇。”
秦扬已经不太能想明白了，鲁清儿说：“陛下不用太过理解，知道你我有仇便好。所以我怎么可能生下你的孩子呢？”
秦扬只听懂了这句，他惊道：“你的意思是，是，孩子不是朕的？怎么可能！”
鲁清儿：“我知道你不信，因为你只信自己。你派人监视我，以为我一举一动都在你眼皮之下，陛下，那我请问，你知道我在志阳宫廷之中与心爱之人**巫山吗？何况，我们从来没有过肌肤之亲，一切不过陛下妄想罢了。”
秦扬怒不可遏：“你好大的胆子，来人！”
鲁清儿：“你还有人可以依靠吗？陛下”她柔柔地笑了，将盖着印的卷轴拿来：“再不立新君，你的天下便要散了。”
秦扬扯过想砸她，被鲁清儿狠狠地压住：“陛下，写吧，你有一个儿子，还想让你顺其自然的死去呢。”
秦扬的手里被塞了一根笔，被鲁清儿迫着写下第一字，鲁清儿看了一眼，不太满意：“陛下，可还想尝尝药的滋味，你幻想里，是否全是臣妾，不过，再用一次，陛下便会全身经脉俱断而死，不过也好，灵魂是快乐的，身体是痛苦的……”话还未完，
秦扬大怒：“住嘴！”
鲁清儿继续道：“陛下一下子尝了两极的滋味，实在是天下罕见的死法，配得上陛下的身份。”
秦扬：“住嘴！”
鲁清儿：“那便写。”
秦扬握着笔，写到人名时，他脑海里回想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鲁清儿看见益字落笔，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等到秦扬自己按上手印，鲁清儿将卷轴接过，扫了一眼人名，
秦扬：“告诉秦安，朕永远，不会认他这个儿子。”
秦安刚推开门便听见这一句话，心里刚熄的火一瞬间又被点燃，他本来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为秦扬找遍不死的理由，可这一句，分明是要了他最后的理智，秦安也顾不得此间还有别人，他几步上前掐上了秦扬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说什么？你不认谁？你再说一遍！！！”
鲁清儿挑眉，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但此景不用，怎么对得起这样的场景，她连忙大叫：“安王弑君了，救命啊，安王弑君了！”
秦安双眼已红，几个小太监要来拦鲁清儿，布膝就在一旁，抄了个东西便要砸来，被鲁清儿闪身躲过，鲁清儿原本便会武，此时冲出殿外，与多人缠到了一起，她的软件锋利无比，招招见血，然而口中还是固执地喊着：“安王弑君了，安王弑君了！！”
宫中除了方执的人，还有被关押在各个宫里的太监宫女，只要有一个人知道这样的情形，鲁清儿觉得自己的暴露都不算吃亏，她的鬓边已染上了血，剑尖一偏，血水便落满雪地，方执抽刀上前，不过片刻，二人已对数招，
方执狠声道：“想不到娘娘竟能藏这么深。”
鲁清儿手腕一翻，血溅到方执的脸上，她笑了笑：“哪比得上方统军，能做出此等不义之事。”
方执狞笑一声，鲁清儿今日所穿过于繁复，裙摆限制了她太多施展的空间，很快便左支右绌起来，方执看准时机，差点儿一刀横断鲁清儿的头颅，被另一把剑重重的退去，
折杀一身素衣，横剑将鲁清儿护在身后，
鲁清儿道：“安王谋逆，陛下命诛之。”
折杀顺势高喊：“安王谋逆，奉陛下命，诛奸王。”
方执这才看见他身后穿甲的将士，他皱眉：“兵马司的怎么会在这里？”
邢山缓缓被人从后面推了出来：“方统军可是忘了老朽，我虽已老，但诛尔等奸佞之臣，尚是可以的。”
方执咬了咬牙，知大势已去，他侧头看了一眼殿门，里面传来秦安一声极大的咆哮：“啊！！！秦扬！！”他疯了一样托着秦扬的身子，将其仍在雪地里，邢山看去，帝王头发凌乱，趴着被丢在了雪地里，秦安一拳砸向了秦扬，看的放执心惊不已，
他想：完了，彻底完了。
邢山又惊又惧，他看着陛下，目眦欲裂：“兵马司听令，全力诛杀安王。”
身后将士齐声：“是！”
比起兵马司，禁军其实不算是什么，因为兵马司常年有在外作战的习惯，而禁军从未上过疆场，甚至禁军要入兵马司，还要经历严格的考核才许，他们一直都低人一头，方执在楚州陆沉面前也一直抬不起头，
以前凭栏相望，底下总有人窃窃私语，方执耳力极好，能将其听个七七八八，他上去结交过，但无论是楚州还是陆沉，方执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根本融不进去，
他想，禁军凭什么生来就低人一等。
他不做统军的时候就不服，做了之后更把争口气当做责任，且方执其人，武功不差，放在兵马司也不可能是一个无名之辈，他是自愿留在禁军的，他不觉得自己比旁人差，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要输了，因为自己一时的选择，他将要赔上禁军的命，
方执手中一松，险些要将手中的刀丢下，然而下一秒，一声婴孩的哭喊传来，要落得刀没有落下，他一脸惊讶，半晌，方执面上浮现出一股欣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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