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初冬，暗夜凉如水，体育馆内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在周边同学练太极拳的前景映衬下，场地中央，一群男女姿态优雅、舞步起伏连绵，伴着浪漫的华尔兹音乐，或容光焕发、或面红耳赤，在舞池中升降倾斜、摆荡旋转。
穿黑色高领毛衣的陈萧，在其中格外显眼。清瘦的宽肩，直挺的背，一米一加的大长腿，坚实的手臂正搂着同样高挑的漂亮舞伴。
他的左手握着姑娘的右手。
那是两只十分般配的手。纤细、修长，像叠在一起的十根白玉筷子。皮紧裹着骨头，关节稍用力，便会反射出一点点温润的亮光。
姑娘面色如花，灰茶色的眼睛正望向陈萧，棕色自来卷长发随着舞步一起跳跃。
“你技术有进步呀，比之前好多了。”混血美女笑意盎然道。
“换首歌，或换个场地，”陈萧朝舞伴眨眨眼，“技术也许可以更好。”
……
交谊舞选修课结束，已经快晚上九点。
陈萧和混血美女有说有笑，走在校园路上。穿上黑色翻领大衣的他，更多了份绅士风度，他此时的模样配合夜晚的背景，当做素材剪辑到偶像剧里充当护花使者出场的片段，也毫不违和。
偏巧今夜花朵特别多，在北院音乐系三岔路口前，遇到另一枝花。
花朵和使者目光相撞，陈萧不变声色，仍与身旁美人说笑，直到庆杏走至跟前，他才同她打招呼。
“嗨。”
庆杏望着陈萧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甜滑模样，耳边响起机场白栀的言辞：“当他女朋友，不如当他朋友，尤其是女性朋友。”
庆杏有些负气，“哥哥，这位也是你的女性朋友吗？”
“嗯？”
女性朋友。这用词，挺逗的。
陈萧和身边美女对视一笑，回过头含笑看着庆杏，“嗯。”
“这么快承认，我这个女朋友可要吃醋了。”庆杏表情看上去却并非如此。
混血美女与陈萧交换了眼神，淡笑着抚他手臂，“陈萧，下周见。”径自走开。
“嗯，路上小心。”陈萧拍拍舞伴肩膀，对着美女曲线完美的背影关切道，“到了宿舍给我回个信息。”
庆杏就站在他对面，全程近距离目睹着他撩妹。
在她的注视下，陈萧还能如此轻车熟路地施展魅力，这让她当下顿觉颜面扫地。
她，庆杏，二十年来顺风顺水，想要的东西或者人，从来都是她勾勾手指就主动过来，还没见过这么不把她放眼里的人。
她蛮横地贴近陈萧，踮起脚，抬手抚住陈萧的脸，“还看？她有我美吗？”从动作到语气，处处显示着庆杏骄纵的习气。
陈萧既不惊讶也没躲，任庆杏双手扳着自己，目光慢悠悠地从远处移到眼前。
他说：“你这个女、朋友，当然最漂亮。”语调轻佻，带着些许的不正经。
庆杏哼一声，环住陈萧的腰，倚在他身上，蜜声埋怨：“这次原谅你，以后你眼里只许有我一个，不能看着别人。”
陈萧眼里忽然闪现一丝不为她察觉的冷漠，他双手插袋，目光在路口行人间游移，似未闻她刚才的话。
“喂——”庆杏收紧手臂，晃了晃他，“听到没有？”
陈萧瞥了眼她，无声一笑。“哦。”
庆杏仰头看他，“哥哥，明天晚上我们约会吧，正式的。”
“明天……”陈萧抿了下唇，歪头瞅庆杏，“我有点儿忙，怎么办？”
“忙什么？”
“双十一啊。”
庆杏一怔。
她大美女投怀送抱，竟比不过那点儿折扣？哈，荒唐！
她深吸口气……没关系，她倒要看看他和别的男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脸上仍挂着笑，心里可全是脏话。“那后天啊。”庆杏说。
陈萧耸耸肩，“OK，后天见。”闪身走了。
……
翌日上午，学院演播室内，正在讲灯光调度。
课件翻到最后一页，院长半聊天半讲话似地谈了毕业作品的事儿：“咱院儿广电就三种，微电影、纪录片、电视节目，选节目就在这演播室拍，你们构思好内容，提前跟系里申请，可以来练练系统操作。”
“院长，有什么秘诀传授一下？”有取巧者问。
“秘诀？”院长憨笑道，“跟你们玩那个吃鸡一样的嘛，无他，惟手熟尔。晚上别只顾玩手机，对了，今晚有那个购物节吧，女生们别顾着买买买，小学生都会的东西，大学生总弄它干嘛？国家栋梁之材们，有空多琢磨毕业作品，以后赚钱了有的是机会消费知道吧，懂我意思吧同学们。”
陈萧懒散地撑着下巴，举手问道：“院长，哪种最容易弄啊？”
“这位同学，就你没懂我意思你知道吧，多动动脑子。”
看陈萧挨呲儿，本想跟院长套套话的南薇打消了念头，转而问起唐淑晨：“淑淑，你搞哪种？”
“还用问？”陈萧趴回桌上，“她肯定选微电影啊，惦记三四年了吧。”
“你很懂我吗？”唐淑晨说。
“还真不懂，有本事你别拍微电影。”
“你管我。”
“我管得了么，你听——”
“停停停，”南薇打断两人，拱手作揖，“二位大爷稍安勿躁，小的昨天花五位数报了个托福班，时间紧任务重，甭管拍啥，哪位大爷宅心仁厚愿意带带小的？感激不尽！”
“找他/她。”两人同时指向对方。
……
下午，难得没课也没活儿，陈萧在宿舍睡觉。
躺床上刚迷糊着，手机响个不停。
广电群里，都在传关于毕业作品的小道消息。
什么上届流行选什么题材，哪个师兄被哪个导师搞得如何惨死，哪个师姐被哪个导师指了条多快好省的明路，参加了哪个大赛，还得了个什么奖，从此平步青云……中间还夹杂几条问双十一购物单要抄作业的。
陈萧打了个哈欠，三人小组里也有了动静。
薇薇：你们准备跟哪个导师？
薇薇：老张不会真那么坑吧？看他平时挺实诚的人儿。
萧总：多虑了吧，你真以为这是你能随便挑的
薇薇：唉，当初怎么脑抽儿报了这个专业，我好烦啊啊啊啊
萧总：你那个几万的班儿上的咋样了
薇薇：夺笋呐.gif
薇薇：我都肉痛死了。
薇薇：今天这么吉利的日子，快说说你们都准备买什么好东西，让我开心开心。
萧总：当我跟你似的，你哥我可是消费主义的沙漠
薇薇：别给自己戴高帽儿了，你就是24K纯抠儿而已。
萧总：我刀呢捅死你得了.gif
薇薇：气死你噜啦啦.gif
薇薇：人呢人呢？@三叔
薇薇：这么美丽的日子，我们寿星在干嘛呢？@三叔
萧总：别打扰她，耽误粗剪进度，剩下的活儿全归你啊
薇薇：是不是人你.gif
薇薇：就你一天叭叭的烦死人了.gif
电脑桌前，唐淑晨保存完工程文件，终于上线。
三叔：有什么烦恼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
三叔：晚上我请客
薇薇：撒花.gif
薇薇：寿星，你终于出现了！
萧总：GKD
……
入夜，月亮很圆。
某饭店隔间内，三人聚齐。
陈萧点完菜，开了罐啤酒，给她俩各倒满一小杯，举着罐儿碰了下唐淑晨的杯子，自己喝了两口。
“二十了，可以领结婚证了，恭喜你啊小孩儿。”
“你比我大几天啊，天天小孩儿小孩儿的，烦不烦，”唐淑晨瞪一眼陈萧，“我合理怀疑你占我便宜。”
“你才知道？”南薇嗑着瓜子，咔咔咔一个接一个。
“好吃吗？”陈萧伸胳膊抓一把过来。
桌面上，瓜子碟旁，唐淑晨的手机响了响，亮屏来电显示【邝什酩】三个字尤其明显。
陈萧没好气地把瓜子扔回盘子里，又喝了口啤酒。
南薇低头偷笑，又抓了把瓜子，攥手里继续嗑。
唐淑晨小跑着到了最近的路口。路边，报刊亭旁，邝什酩捧着一束花，正朝她看过来。
“你为什么不进去啊，不远，就在里面那家，一起吃吧。”唐淑晨有点儿喘地说。
“不用了，我晚上得回家一趟。”
唐淑晨看了眼邝什酩手里的花，黄色郁金香，莫非家里长辈身体抱恙了还是怎么的？
“啊，出什么事儿了吗？”她问道。
“没有，”邝什酩瞄了眼唐淑晨的手腕说，“是我妈，她叫我吃饭。”
“哦，那没办法了，下次咱们再一起吃吧，你赶紧回去吧。”唐淑晨往马路上张望，“哎，来车了。”
邝什酩拉住唐淑晨正要拦车的手，将抱在自己手臂上的花束，递给她。
“淑晨，生日快乐！”他说。
“嗯？”唐淑晨望了望花，又看向邝什酩，邝什酩对她温柔地笑着。
虽然她一脸疑惑，但仍礼貌地说了“谢谢”。
接过那束花，尴尬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出现，唐淑晨脑子里却产生了另一个疑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邝什酩一愣。
“呃……哦，上学期期末我在导员办公室帮系主任打印过学生名册，特意留意了下你的。”
“可——”
“知道你人缘好，我就想着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吧，省得明天你没空。”
“哦，”唐淑晨笑笑，“谢谢你啊，什酩。”
“别客气。”
一辆载客出租车正往路边停靠，邝什酩和唐淑晨挥别后，站在一旁，等着乘车。
谁知道从后门下来的乘客，正巧是庆杏。
庆杏瞧见路边捧着花的唐淑晨，又看见在其一旁的邝什酩，眉毛忽然不自觉挑了一挑。
等邝什酩乘车驶离，庆杏才笑盈盈地走到唐淑晨旁边，颇亲切地说道：“唐学姐，花好漂亮哦，男朋友送的？”
看着庆杏满脸打趣她收花的表情，唐淑晨撩了下嘴边碎发，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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