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冥花了一点时间思考。
眼前的人类给母体造成了伤害,并且未来仍有可能带来重大伤害。他需要立刻处理掉这个东西。
问题是该怎么处理。
alpha厉声质问汐冥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紧接着他似乎冷静下来,自顾自地猜测汐冥一定是混进派对的费兹雷杀手。
费兹雷。汐冥想起来了。那是个身形酷似人类,但没有面容的外星种族。因为没有面容,所以它们格外擅长易容。
Alpha还在说话,他声称愿意付给汐冥更高的费用,让他放弃这单生意。汐冥看着他的手在背后动作,摸索浴室里的某样东西。大概是警报装置之类的。但这个人类是注定要失望的,因为浴室里类似的装置在汐冥进来时随手弄坏了。人类制造的精密电子物品都很脆弱。
就像人类自身。
而眼前这个人类,即便在人类之中,也是脆弱的那一类。
他看着这个人类中的完全体雄性生物:被药物塑造的身体,细胞虚软的就像一团物质渣,只不过是拟态成了一副强壮的样子。精神上同样弱小,因恐惧而分泌出的那些分子团几乎已经塞满了整个空间。
但这样的人在人类世界却拥有与之强弱度完全不匹配的资源,并且奇怪的是,这样的生物居然认定自己无所不能,可以支配一切比他弱小的存在,乃至左右其他存在的生死。
最让汐冥费解的是,他对母体的所作所为。既然目的是□□。
“你为什么要伤害他?”森罗开口,问出了这句话。
Alpha的动作停下来,从狐疑到恍然:“你是公民军的残党?”他脸上露出了某种释然和嘲弄的神色:“你也看上了那小子?”他猛然对汐冥举起枪:“听着,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必须马上举起双手,滚出我的房子……这样你或许还能得到宽大处理……”
汐冥思忖着:“你通过□□伤害他……不,不对,你在试图毁灭他。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我可以对他为所欲为。”空气里的恐惧减弱了,alpha用一种万事尽在掌控的语气道:“听着,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在乎。但我是约尔纳市议会的军事议员,你死定了……”
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因为地砖上的水正顺着他的双腿爬上来。而他对面那个alpha融化消失了。
“很遗憾,不可以。”昆加法最后听到的声音平和而森冷:“我不知道议员是什么东西,母体才是最重要的。”
下一秒,他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大头朝下摁进了早已注满清水的浴池。
汐冥不得不花了点时间才离开那间屋子。卵在闹腾,而他很后悔,后悔浪费了时间。
明明母体才是最重要的。
出于担忧,他从医院跟踪了母体。目的地建筑的安保太过完备,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以人类的面貌进入。所以他选择了解除拟态,恢复原本的状态来行动。
人类社会有诸多限制。他深知在母体眼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不明智的,所以他不得不在确认母体没有生命危险后一直忍耐着,忍耐着,直到一切结束。天知道他贴在玻璃上时有多焦急。
不管他的判断有多合理,母体毕竟还是受到了伤害。作为一个寻求繁育的森罗,汐冥认为自己有不可饶恕的过错。
飞车在雨幕中穿行,他通过光脑搜索附近大量公开的摄像设备,花了很久才重新追踪到母体行动的路线。
最后他把车停在某个地方,在暴雨中再度解除了拟态。
母体已经回到了居所,看起来筋疲力尽。汐冥贴在窗户上,看着他在清洁身体后倒在床上,用胳膊捂住了眼睛。
世界在风雨中暗沉沉地呼啸着。
森罗默默等待。等待睡眠降临在母体身上。然后他顺着那个四处漏缝,没有生物检测仪的窗子爬进去,覆盖在了母体身上。母体腮边落下的眼泪被他吸收,卵再度稳定下去。
绯刃确信自己会病上一场,至少做个噩梦。他确实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落水,然后变成了一朵漂浮的水母,在深蓝色的海水中摇晃。
赫尔威提没有海。这是个地表被坚硬的岩石和无尽的沙砾覆盖的星球。它只有一些很深的地下裂隙,有些据说可以直通地心。那些裂隙倒是贮满了水。但这里的人们觉得它不祥,因为掉进深水裂隙意味着消失。恐惧本身大概是最令人类恐惧的东西。
绯刃倒是见过海。在庞巴姆星系执行任务的时候。海水像星空一样没有边际,美丽,也令人恐惧。庞巴姆-6也是个美丽的地方,美丽而令人心碎。罗伊死在了那里。许多人死在了那里,以毫无意义的方式。
他原本也应该留在那里。那样很多东西就可以随死亡一起得以保留,比如荣耀,尊严,信仰……
这些念头在无边的漂浮里轻轻撞击着他,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造成太多疼痛。也许是因为梦中的水波太过温柔。
他在轻缓的摇晃里睁开了眼睛,意识到自己有点头晕。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赫尔威提恢复了平常的天色,灰黄里透着恒星的淡红。晨间的喧嚣一如既往,机器与交通工具的轰鸣穿透薄薄的窗子,包围了他。
他一时竟留恋起那个空荡寂静的梦。
可惜生活不允许他回到睡眠中。终端响了,提醒他今天有场事关生死的比赛。
绯刃爬起来。奇怪的是那种头晕感很快就消失了。正常来说,他觉得自己应该病上一场,昆加法是个人渣,加上那场暴风雨……他很清楚自己昨晚回来时已经失温了。
可是他现在好好的。身体轻松,伤口也开始结痂了。尽管他一直都算得上强壮,可这种程度的强壮还是有点怪异。似乎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眷顾了他。
这个念头让绯刃觉得悲哀。这些年的经历没有让他变得更坚强,相反,他察觉到自己比年轻时软弱了许多。毕竟只有软弱的人才会寄望于不存在的神,因为他们已无力支撑自己。
不管他怎样刻意忽视,事实上那种无力从未远离过他。毕竟人类就是这样,渺小,软弱,他是人类,也不能例外。
他叹了口气,把这个念头随着淡淡的郁气一起吐了出去,然后从保鲜箱里挑了罐最贵的营养剂。
在吃固体蛋白的时候,他感到自己颈后腺有点发热。那里昨天被昆加法咬了一口,绯刃当时感觉出血了。那意味着他被强制标记了。可是今早他用终端的投影反射检查了一下,皮肤上什么都没有。
只是发热。连带着他身上也热腾腾的。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要面对发情期了。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生活大概就是这样。
最终绯刃还是没吃抑制剂。他不想自己的敏捷性被药物影响,哪怕那种影响并不强烈。毕竟他是走在刀尖上。
这个比赛日和以往也没什么不一样。他给珍和菲比留了言,然后早早赶去临近的训练场做赛前热身,吃了平时不吃的高能营养剂——那玩意儿比自然食品都贵。期间赶走了两个试图套近乎和他搞出点露水情缘的alpha角斗选手。他们属于另一处赛场,同样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反正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也没人试图在赛前就解决掉他。可能也有,有两个药贩子试图卖给他兴奋剂,保证吃了会“敏捷性和反应速度翻倍”,但绯刃拒绝了。
角斗场也还是老样子。加赛被安排在了透明的“斗兽球”,他前面一场刚死过人,尸体被拖下去,在高高的透明无重力球状悬浮空间里留下了暗红的血痕。机器人忙着飘来飘去清洁。
他的对手在赛场的另一边,看起来有些紧张,身边围着团队的营养师和医生。
传统赛没什么花头。昆加法给了最高额度的赞助,对面也有最高额度的赞助。所以两个人都可以穿戴防护,可以选两种自己趁手的武器——都是些冷兵器。
对方和汐冥一样,第一样武器选了长枪。第二样是非公开的,汐冥不知道对方选了什么,他自己思量了许久,选了一根能藏在手心的指环刺。
比赛打得谈不上顺利或者艰难。人在高度集中精神时,对时间的感受会失灵。他受了一些伤,血溅到了眼睛里,有几次感到死亡与自己擦肩而过。
但最终对方受的伤更重。汐冥把那根指环刺插进了对方的脖子。
这不是致命伤,不过足够结束比赛了。
他赢了,赛场上有欢呼,也夹杂着失望的嘘声。赞助人们永远希望比赛持续时间足够长,希望看到更血腥更激烈的场景。
可惜那不是绯刃的风格。他总是倾向于速战速决,杀人的概率又不高。这也是他不怎么受欢迎的原因。
总之他赢了,又可以再多活一阵子了。
他从赛场上下来,拒绝了驻场医生清理伤口——他不信任角斗场的任何人。时间还不算晚,去医院是个好主意。
他的目光扫过观众席。赞助人们有的离席,有的进场,也有的纹丝不动,在等下一场比赛。贵宾席位上的几个大赞助人在交头接耳,有目光向绯刃投来。他转身走开了。
昆加法不在。真奇怪,他明明花了那样大一笔钱,应该不止满足于在赛前羞辱自己才是。
平白无故地,绯刃忽然想起了肖。他忍不住回头望去。观众席很昏暗,alpha们的面孔都是模糊的。毕竟选手才是被观看的,赞助人可不是。
伤处的血顺着护甲淌下来,黏糊糊地与汗水混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绯刃捂住流血的伤口,决定还是赶快离开去医院为好。
就在这时,有工作人员匆匆跑来,拦住了他:“你昨天有没有见到昆加法先生。”
绯刃冷漠地点头:“怎么了。”
昆加法先生死了。
据说是死在了浴室的水池里。因为那个浴池比较高级,出水口带有自动分解装置,所以被发现时尸体基本上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
因为绯刃前一天去过那里,所以角斗场的人来问了一下。
但这个询问既不是出于怀疑,也不是为了配合什么调查。单纯就是想确认电子签单的预付赞助金是否还有效。
结论是有效。否则这场比赛就不作数了,绯刃还得再和那个脖子被自己刺穿的对手打上一场——没赞助的那种。
有些消息传得很快,反正绯刃在离场之前已经听说了一大堆小道消息。包括警方认定死者药物过量,包括浴室里的一些警报装置坏了,又包括死者被查出非法持枪和非法持有违禁药品等等……
世事真是难料。绯刃在失血中头晕眼花地想。人果然都得死。
他在下台阶时踉跄了一下,没想到一个怀抱接住了他。
绯刃抬起头,看见了肖关切的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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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摄食□□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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