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面汤见了底。客厅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那股劫后余生的平静里,酝酿着某种更深的东西。
路景行放下筷子,动作依旧一丝不苟。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目光却落在对面临嘉树低垂的脑袋上——湿漉漉的黑发滴着水,脖颈线条紧绷,像只随时准备炸毛又强装镇定的猫。
“临嘉树。” 路景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不高,却像冰锥凿进平静的水面。
临嘉树猛地抬头,紫藤萝色的眼睛里还带着点没散尽的虚软和刚才被“值日”噎住的余怒:“干嘛?又要提值日?老子说了会去!”
路景行没接茬。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黑眸深得像寒潭,直直地锁住临嘉树。那目光太沉,太专注,让临嘉树心里莫名打了个突,刚平复的信息素都跟着不安地躁动了一下。
“你之前小学救的那个小哭包,” 路景行开口,字字清晰,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得像把手术刀划开皮肉,“是我。”
“……”
空气凝固了。
临嘉树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震惊、茫然、怀疑……最后定格在一个巨大的、几乎有点滑稽的“?”号上。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气音:“……哈?”
路景行没重复。他依旧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今天天气不错”的事实。他甚至微微侧了侧头,像是在等临嘉树消化这个信息。
“你……你说什么玩意儿?” 临嘉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猛地站起来,凳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瞪着路景行,像看一个外星生物,“那个……那个被堵在器材室吓得屁滚尿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老子身上蹭的小怂包?!是你?!路景行?!”
他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手指几乎要戳到路景行那张完美无瑕的冷脸上。这怎么可能?那个怂兮兮、软绵绵、需要他保护的小哭包,和眼前这个冷冰冰、掌控欲爆棚、差点把他信息素都捏碎的“装逼犯”路景行?!
路景行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确认。
“我操……” 临嘉树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跌坐回凳子上,眼神发直,嘴里无意识地喃喃,“……是你……居然是你……”
记忆的碎片像被强行撬开的闸门,猛地冲进脑海。那个阴暗的器材室,几个坏小子得意的脸,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哭得看不清模样的小小身影……还有自己当时那点可笑的英雄气概……最后定格在阳光下交换手链时,对方那双因为哭泣而红肿、却意外干净清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眼前这双深不见底、冷静锐利的黑眸……重叠了?
荒谬感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他。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强烈的、被命运戏弄的羞耻感!
“操!” 临嘉树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碗筷都跟着跳了一下。他抬起头,紫藤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混合着愤怒、委屈和极度不爽的火焰,死死盯着路景行,几乎是吼出来的:“是你?!亏老子……亏老子他妈对那个小哭包还一直……一直喜欢!喜欢了到现在!结果你跟我说是你?!路景行?!”
吼完他自己都愣住了。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连脖子根都烧了起来。完了,把心里话吼出来了!这他妈比信息素紊乱还丢人!
路景行坐在他对面,纹丝不动。镜片后的黑眸,在临嘉树吼出“喜欢了到现在”那几个字时,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在那片冰冷的深潭里荡开,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看着临嘉树那张涨红的脸,那双因为羞愤而更加璀璨夺目的紫瞳,还有那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临嘉树粗重的喘息声。
路景行沉默了几秒。空气仿佛被拉紧的弦。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低,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砸在临嘉树的耳膜上:
“我喜欢你。”
“同意吗?”
没有询问,没有试探。依旧是路景行式的风格——陈述目标,要求确认。仿佛这不是关乎一生的告白,而是一个需要对方点头签字的协议条款。
“……”
临嘉树彻底石化了。刚刚吼出心里话的羞愤还没褪去,又被这直球砸得头晕眼花。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蜜蜂在飞。
喜欢?路景行?对他?那个把他当病例分析、强行按头值日、冷着脸撬他门锁的路景行?说喜欢他?!
荒谬!太他妈荒谬了!
可……心脏却像被那四个字狠狠攥了一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医务室里强行梳理信息素时那诡异的悸动,刚才发情期崩溃时那冰冷又可靠的怀抱,还有那双专注看着他的黑眼睛……无数画面碎片在眼前飞旋。
还有……那个小哭包。那个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在潜意识里一直保留着一丝柔软印象的小哭包。兜兜转转,竟然是眼前这个冰山人形自走规则书?!
混乱的情绪像火山在他胸腔里喷发。愤怒、羞耻、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悸动。
他看着路景行。路景行也在看他。没有催促,没有不耐,就那么平静地等着。好像无论他给出什么答案,都在对方的计算之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旧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临嘉树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下巴,紫瞳里还带着未消的红晕和别扭,声音有点冲,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同意了!”
没有扭捏,没有煽情。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老子豁出去了”的破罐破摔感。说完,他立刻扭开头,抓起桌上一个空碗,假装要去厨房洗,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
路景行看着他那副强装镇定的样子,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极淡,稍纵即逝,如同冰川裂开的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嗯。” 他应了一声,同样简洁。好像只是收到了一个“值日收到”的确认回复。
他站起身,动作从容地开始收拾自己面前的碗筷。两人都没再说话,厨房里很快响起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
临嘉树站在水池边,机械地刷着碗,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同意了?就这么同意了?跟路景行?那个路景行?他是不是刚才信息素紊乱把脑子烧坏了?还是路景行给他下了什么降头?
可……身体里残留的那种被强行抚平的平静感还在。鼻尖似乎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的玫瑰冷香。还有刚才路景行那句“是我”和“我喜欢你”,清晰得如同烙印。
妈的!他烦躁地把洗干净的碗重重搁在沥水架上,溅起一片水花。管他呢!反正话都说出口了!路景行要是敢耍他……哼!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转身,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的路景行。
“你他妈站这儿装鬼啊!” 临嘉树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骂道。
路景行没在意他的语气,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手上,又移到他依旧泛红的脸上。“你该休息了。” 他陈述道。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临嘉树绕过他,像阵风一样刮回客厅,一屁股瘫在沙发上,抓起遥控器胡乱按着电视,试图掩饰自己乱成一团的心跳。
路景行没跟过去。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沙发上那个用后脑勺对着他、浑身散发着“我很烦别惹我”气息的身影,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走到沙发前。
临嘉树感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警惕地抬起头:“又干嘛?”
路景行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临嘉树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定住了。
路景行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拂开了他额前还滴着水、遮住眼睛的一缕湿发。动作很轻,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一触即离。
临嘉树整个人僵住了。紫瞳瞪得溜圆,像受惊的猫。
路景行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头发干了再睡。”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玄关。
“喂!你……你去哪?” 临嘉树看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
路景行在门口停下,拿起自己的黑色大衣穿上,动作优雅利落。“回家。” 他系好最后一颗扣子,回头看了临嘉树一眼,“明天学校见。”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没再说别的。
门轻轻合上。
客厅里只剩下临嘉树一个人,还有电视机里嘈杂的广告声。他愣愣地坐在沙发上,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几分钟发生的一切——器材室的小哭包,路景行的脸,“是我”,“喜欢你”,“同意了”……还有最后那一下拂开他头发的动作。
“操……” 他低低骂了一声,把脸埋进沙发抱枕里,耳朵红得发烫。
混乱的风暴似乎平息了。
冰冷的锚,稳稳扎进了藤蔓的根。
藤蔓缠绕着锚链,不再挣扎,却还有点懵。
这……就算成了?
另一边,路景行走出昏暗的楼道,步入微凉的夜色中。他坐进停在小区外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
司机恭敬地问:“少爷,回家吗?”
“嗯。” 路景行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金丝眼镜被取下,捏在修长的指间。路灯的光影在他冷峻的脸上明明灭灭。
没人看到,他那总是紧抿的唇角,此刻正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其清浅、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找到了。
抓住了。
他的光,他的玫瑰,他的……小豹子。
虽然,这只豹子现在大概正在沙发上炸毛打滚。
路景行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黑眸睁开,恢复了平日的深邃冷静。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的脸。手指在通讯录里找到“顾凌辰”的名字,停顿了一下。
最终,他没有拨出去,只是将手机收了起来。
明天学校见。
值日,也该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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