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生沉默许久无言。
白缃也没管他听没听懂，微笑道：“白叔不好奇，我到底属于哪一种吗？”
白晓生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猜她究竟是来历神秘的大佬，还是家世显赫的大小姐。
他干笑一声：“这个，在下可不敢乱猜。”
白缃目送他离开，把玩着手里的鞭子，笑意慢慢落了下去。
半个月了，说会查询事情真相的半夏，从那天以后，一句话也没有再传给她。
她知道，傅潇那番话，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
所以她以此事为引，一是为了给自己造势，二，就是为了试探长老们的反应。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变异土一事，绝对有飞霜阁自己的手笔。
但半夏若是一早就知道此事，绝对不会平白把她喊过去一趟。
应该在自己没去主动找她见面之前，就一直装傻。
所以这事，她本不知道。
而长老之中，又以她为首。
若她都不知道，其他长老应该更不知道了。
这事，是程蕴一个人的手笔。
师尊……
你究竟想干什么呢？
白缃看不清了。
她伪装入门，是否也是程蕴计划中的一部分？
三天后，录事师兄再次找上门，警告她收敛一些，不要经常逃学，否则等待她的就是被除名。
白缃笑道：“是林师兄请您来的吧？”
录事师兄微妙一顿。
白缃示意他不用明说：“我明白，这些天门内流言众多，实在让林师兄感到困扰，虽不是我本意，但也深感歉意。”
她一脸痛惜道：“其实前几日不过是年少气盛，赢了几场，就有些不知分寸了，让大家为难，在此也说一句抱歉。”
录事师兄也是她手下败将中的一员，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师妹知错就好。”
“这样吧，我可以回去上课，也可以站桩比武。但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好轻易收场，正好师妹也已经对风云榜第二名的林师兄神往久矣。不若烦请师兄转述，就说，师妹想请林师兄三日后午时比武台一战。”
“届时不论谁输谁赢，都好对外界流言有个交代。”
录事师兄再三询问她是否确定，随后一脸怀疑人生地走了。
他甚至不好说你是不是疯了，因为如今飞霜阁内弟子中，明面上还真没有打得过这位师妹的存在。
她当然有资格和林和涯一战，而且理由光明正大。
林和涯若是不应，就成了缩头乌龟，要被人讥讽嘲笑。
若是应了，却输了，那丢的脸可就大了。
“你就这么确定你一定会赢？”
白缃心跳都漏了半拍，即便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还是会被吓一跳：“我说傅公子，你真的不会走门吗？”
傅潇坐在她身后的桌子边，淡淡瞥了她一眼。
白缃在他身侧坐下，随手剥开盘子里的花生果仁，把话抛了回去：“傅公子要是肯帮我，那就一定能赢。”
是的，这就是白缃的计划。
她搞了一个信息差，因为林和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天然会轻视她，也不会搞小动作对付她。
她借流言逼迫对方应征应战，按流程，剩下这几天就该继续造势——为林和涯必将打败她而造势。
到时候一旦他落败，这些笃定他一定会赢的声音，就将接着将她推入谷底。
他最在乎的就是名声了。
只是一个堪称简单粗暴的阳谋，但林和涯只能往里面跳。
只是傅潇几次提醒，让她不由深思，对方是不是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如果会失败，也就只有可能是林和涯会搞小动作。
但如果有傅潇帮她看着，就算他不出手，白缃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赢林和涯。
傅潇却道：“不帮。”
“为什么？”
他瞥了一眼白缃递到嘴边的花生仁，眼神疑惑。
白缃于是收回手，示意他继续说，不耽误他说话。
“随手剥的，我不爱吃花生仁，你不吃我就丢了。”
傅潇沉默一瞬。
他记错了吗？
明明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花生仁。
他只当白缃脑子错乱，转过头不再看对方，接了上一句话：“我没有和你说过吗？”
白缃“嗯？”了一声。
傅潇声音淡薄：“这世上我的仇人很多。你也算一个。”
白缃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顿了顿，若无其事道：“开玩笑吧傅公子，我可从来没见过你。”
傅潇并不回答，只是很轻地笑了下。
轻垂的眼皮下，瞳孔颜色是极深的黑。
“既然是仇人……如今我的仇人们斗起来了，我为何要插手？”
“冷眼旁观，看敌人两败俱伤，才是最佳选择。”
屋内沉默片刻。
白缃也笑了。
她将手中还没剥完的花生往盘子里一扔，笑容自信且明媚。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我一定能赢。”
傅潇眼底神色更淡漠。
“有句话，我想你活了这么多年，应当是听过的。”
白缃拍拍手，笑意盈盈：“愿闻其详。”
“傲慢令人盲目。”
白缃沉吟片刻：“你说得对。”
所以……
“到时候你要去看看现场吗？”
傅潇一看就知道她没放心上，闭了闭眼，拒绝：“不必。”
他起身，道：“好自为之。”
……是吗？
傅潇嘴上说着冷眼旁观、好自为之。
夜里一个人靠在榻边闭目时，还是会想，难道真的不再管了吗？
他皱着眉，在黑暗的混沌里，心乱如麻。
一面想着，他确实是恨白缃的，恨她的天真，恨她的明媚……
自然也是恨林和涯的。
那是他命运中一切痛苦的开端。
冷眼旁观，坐山观虎，的确是他如今应该做的最佳选择。
可他翻来覆去，眼前却又浮现出上辈子身为“白缃”时，所经历的这一切。
就如同他对这一世的白缃所说的一般，她输了。
林和涯出了阴招，但不是对白缃，是对自己。
他在最后关头服了秘药，众目睽睽下吐出一口血来，当场晕过去。
然后前来诊脉的医修表明，是被阴邪法术害到了经脉根本。
所有证据都指向白缃，弟子们对歪门邪道之事深恶痛绝，群情激愤请求查清真相。
白缃本就是隐瞒身份进门，根本经不住查。
左思右想下，直接跑了。
这一跑，更是彻底坐实了她的罪名。
何况林和涯后面直接爆出消息，点名她就是魔教圣女潇湘。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背了个大黑锅。
在如今的傅潇看来，自然是蠢得愚不可及。
他自然是可以提醒对方此计不可行，只是三番两次暗示，白缃都不为所动，傅潇也就失去了耐心。
他冷笑，心想，有的人就是要吃过苦头才肯老实。
三日后，听闻风声的众弟子都兴致勃勃地来到了比武台。
未到午时，比武台前就已经站满了门内弟子。
有人甚至现场开起了赌局，基本上以“林和涯胜”为倾倒性局面。
周若鱼也提前到了，兴致勃勃往记录的师兄丢了一袋灵石。
白晓生问：“周姑娘觉得，香柏姑娘当真能赢？”
“我不知道啊，”周若鱼啃着苹果，茫然道，“但是大多数人都赌她输的情况下，我赌她赢，赌对了能赚一大笔呢。”
白晓生沉默一瞬：“……那要是赌错了呢？”
周若鱼挥挥手：“就一袋灵石而已，没了就没了。”
白晓生失笑，随即伸手，也往白缃赢的一面放了两块上品灵石。
周若鱼斜眼睨他：“你又是为什么赌她赢？”
白晓生摸着胡子，眼睛眯起来：“在下行走世间多年，自然有些看人看事的本事，在下觉得，香柏姑娘能赢。”
白缃特意早到来半刻钟，而林和涯却是踩着点来的。
她环顾一圈，看见了人群后面，站在一棵老树下环臂的傅潇。
对方冷冷盯着台上的方向，一身冷然气息无人靠近。
白缃唇边露出一抹浅笑来。
嘴上说着不来，不还是来了。
怪口是心非的。
她转过头，飞身从一旁的休息处上了场：“林师兄可算是来了，我还在想林师兄会不会故意迟到给我个下马威呢，想来是我狭隘了。”
林和涯温和平静的脸皮一抽。
“师妹真是说笑了，”林和涯皮笑肉不笑道，“既然邀约，岂有不应之理？”
“香柏在此向师兄致歉。”白缃拱手，一个鞠躬，在场众人纷纷一惊，还以为她要直接认输了。
“实不相瞒，先前多有冒犯，实则都是想要和林师兄一战。听闻师兄风云榜第二之盛名已久，香柏心驰神往……”
林和涯没看懂她这是做什么，于是又笑笑：“师妹不必多言，我都明白。咱们要不……”直接开始吧？
话没说完，白缃一脸高深地摆摆手：“师兄不明白！”
林和涯：“？”
白缃道：“来飞霜阁前，我沿路听闻了一些关于林师兄的传闻，故而和我道侣两人对林师兄都有些冒犯，后来转念一想，证实传闻的方法就在眼前。故而有此一行。”
底下喧哗声渐起。
林和涯心生不妙：“……师妹这是何意？”
“证实传闻的办法很简单——传闻说林师兄德行有亏、实力不匹，德行有亏师妹不知真假，但师妹愿意亲身实验，冒犯一次——若是师兄败给了我，就说明风云榜第二名不副实，传闻为真。”
林和涯定了定心神，“若是你败了呢？”
白缃笑笑：“那自然是谣言不攻自破、师妹理亏。多次冒犯，该向师兄负荆请罪。今后这条命，便任由师兄差遣。”
话音落下，台下一片喧哗：“这怎么行！”
“凭什么要听她的！”
“这是哪来的传言！她听信谣言，凭什么要师兄来负责！”
“但感觉她说的也没错啊，打一次不就清楚了吗，林师兄要是败给她了，那就证明传言是对的。”
“是啊……打一次就知道了，如果林师兄问心无愧，不可能打不过她……毕竟是风云榜上第二啊！”
“林师兄！赢了她！”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随后，声音越来越大，浩荡冲天。
“赢了她！赢了她！赢了她！”
这转变不过短短瞬间，林和涯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起来。
对面的白缃却好整以暇，笑眯眯地看着他。
“啊，对了，为了更加公正公允，也为了澄清林师兄德行有亏的谣言——我特意请了长老们前来观看今日的比试。”
“现在他们应当都已经在大殿上观看水镜了吧。不过没关系，这不重要。”
白缃眼看着对面林和涯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笑意却越来越明媚。
易容后平平无奇一张脸，却因这个笑容变得绚烂夺目：“毕竟——咱们都问心无愧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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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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