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奚疼得要命,大声呼唤:“救命!救命!”
血止不住地流,他痛苦呻吟,弯腰抱臂,跪坐在地。
娄卿旻面色阴沉得很。
眸中杀气尽显,心智也逐渐紊乱,所有行为动作不受控制,他一个箭步上前将朝颜揽到身后,右手挥剑,竟直接断了关奚一臂,而那臂,正是方才他伸手拉朝颜的那一臂只。
他失了理智,从前做事一向会三思而行的他此刻完全没时间多想,也不管后面要如何收场,硬要给关奚点颜色瞧瞧。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见朝颜被关奚抓着手臂时,胸间的怒火是涌上来的速度之快,不管不顾动了手,如今神智恢复,才发觉自己方才有些失控。
他想杀了关奚的心都有,身上不断散发着冰冷彻骨的寒,让人生惧。
琥珀色的眸子被满地鲜血染红,是那样令人害怕。
断臂落地后,鲜血溅到朝颜的鞋面上,刹时变成一团阴暗,她嗦嗦地后退几步。
注意到朝颜动作的娄卿旻也逐渐缓过神。
他垂下眼睫,整理好凌乱的思绪后快步走到少女身旁,弯腰将她鞋面上的污渍擦拭干净后,十分温柔地搀扶着她受惊的身子,转过头便对少年怒喊出声:“滚!”
关奚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丝毫不敢喊痛。
宽大的手掌落在肩头,朝颜焦虑不安的心在这抹柔情似水的暖意下逐渐趋于平稳。
关奚丑恶的嘴脸频频浮现在眼前,她还是有些不适,好在男人及时赶来。缓解片刻后,紧绷的身子也慢慢放松归于平静。
她与娄卿旻一齐穿过阴暗小巷重回到主街。
夜幕升高,天色虽迟,街上的人却来来往往,愈来愈多,从前养足的精神似乎都在为今夜做准备。
余光瞥见到朝颜受惊的模样,娄卿旻也有些后怕,面色仍然紧张。
他方才是听到几个男子在调笑浪荡子关奚身边突然带着一个妙龄少女,这才怀疑那少女是朝颜,费力逼问出二人离去的方向,终于在一处阴暗小巷找到他们。
他不敢想,若是自己再晚来几步,朝颜将受到多大的伤害。
朝颜虽学过武,是比平常女子更聪慧些,但总归是女子,多少还是会落于下风。
倘若她拿起武器对上一般人足矣自保,但今日她是空手赤拳,再对上那强势又厚脸皮的关奚,并无多少胜算。
好在他去得及时,未酿成大祸,否则他必成华纪罪人。
届时朝穆不会放过他,已逝的朝饶更是不会让他安稳。
他自己也会恨自己……
二人越过人群慢慢前行,娄卿旻垂眸看着失神的少女,褐色的眸中带着几分深意。
若是往常朝颜做了错事,自己免不了对她一顿责备教导。但今日不同,眼下他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言,只敢默默陪着她,给予她些温暖与安全感。
娄卿旻买了两个面具遮面,二人耀眼的容貌被遮住,降低了存在感。
只是他们身上无端散发的贵气与那股不同于常人的清流,在众人衬托下,不自觉成为集会上最亮眼的一双璧人。
热闹长街上,总有几个慧眼识珠的人向二人投去艳羡的目光。
下一刻,又有不长眼的女子朝娄卿旻高挑的身形撞过去,“这位公子,不知奴家可否与你共度良宵?”
怕吓到朝颜,娄卿旻已经不是方才那副寒潭模样,又恢复成往日里正人君子的姿态,淡淡拒绝:“夫人在侧,请姑娘自重。”
“你们这是为掩人耳目假扮的吧?”女子一语道破。
“谁家夫妻二人在一起不手拉着手,彼此挽着腰,哪像你们这般,一前一后两人离得十万八千里?我才不信!”
见人依依不饶,娄卿旻羽睫微垂,迅速找了借口搪塞过去:“夫人正与我赌气,还未哄好,自是不敢过分逾矩。”
另一个女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听完娄卿旻的话便扑哧笑了,“哎呦呦,夫妻二人床头吵架床尾和,说什么逾矩不逾矩,这么见外?”
“妹子,你听姐的,俩人亲一口就算和好如初了,莫要再与你这郎君置气了。就你夫君这容貌身姿,你不爱可有的是人爱对不对啊姐妹们!”话毕,他们便将二人围在最中间,其中几个女子在朝颜身后推了一把,朝颜脚下一个踉跄,径直冲进娄卿旻怀中。
刚经历过一场惊吓,她眼下还在愣神中,麻木地跟着娄卿旻前行。心中有事,她也没听清几个女子所言,只感觉到自己被人搡了一下,转而便陷入男人温暖宽敞的怀抱里,双手抵在他胸膛。
面具颇大,松散地覆着脸颊,二人也是初次离得这样近,她神思收了回来,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而后呆呆地抬头,褐色深瞳缓缓对上娄卿旻琉璃般的双眼,这瞬间世间仿佛停滞,寂寥无声。
她又好似听到了清晰的心跳声,分不清是源自谁的,也看不懂他眼中那道不知所谓的情绪。
四周尽是看热闹的人,她只知道二人若是不做些什么验证娄卿旻的话,便脱离不了眼下窘境。
不知是谁又说:“夫妻之间能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们这辈子还有许多年要彼此陪伴走下去,不如听我一句劝。俩人亲一口便让那些不愉快都烟消云散,快些和好吧!”
人群里火上浇油的人愈来愈多,朝颜无地自容,想揭穿二人扯下的谎言。
但一想到解释过后,他二人便会被旁人打搅,她也不敢真的戳破。
“对啊对啊!”
方才第一个开口的女子也跟着重复道:“小夫妻就是如此,床头吵架床尾和,妹子你就原谅他吧!”
场面愈发难以收场,此刻二人除了硬着头皮证明彼此是夫妻别无他法。
娄卿旻一侧耳朵已经泛起血红,朝颜眨了眨眼向下看去,男人便懂了。
得到朝颜的允许,娄卿旻俯身扯过她的一片衣袖,轻柔地一拉,少女的腰身就这样被他揽入怀中,此刻的她只到他胸膛,小鸟依人,一动不动,模样极其乖巧。
他低头,对上那抹极其诱人的红唇,朝颜登时屏住呼吸,眸子不自觉睁大,就在她吃惊地以为娄卿旻要摒弃那些伦理纲常亲过来时,男人忽然上移,下颚薄唇定格在朝颜眉眼之间,众人恍惚时,男人微微俯腰,在她额上留下一个十分缱绻的吻。
很淡,很轻。
朝颜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身子便开始发麻发热。耳边乱糟糟的,她也像是变成一个只会看地的稻草人,纹丝不动。
吵架的夫妻在他们的帮助下重归于好,众人喝彩欢呼。
那女子心满意足地笑笑,便继续教导娄卿旻:“姐也不完完全全站在你这边,日后可不能再惹你夫人生气了,男人嘛,虽说膝下有黄金,但不爱妻又如何能赚到万两金?该迁就时还是要迁就!该哄就哄!”
“姑娘说的是,在下记住了。”
朝颜还在愣神中,紧接着便听耳侧男人与一旁看热闹的人道:“在下还有事,要与夫人先行离开,告辞。”
闻言,混乱嘈杂的人群逐渐散去,为二人留出一条狭窄的小路,娄卿旻便极其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臂,拉她向前走。
经过方才那一吻,二人心间均乱,此刻这一幕也不知是做戏给旁人看还是自己入了局。
温热的触觉残留在额上,面上不断升高的气温让朝颜忽然多了些无所适从。
晚风微凉,阵阵拂过,二人手牵手走了许久,朝颜才慢慢恢复神智。
纵然明白二人只是做戏,她的心却还是照样不受控地多了些奇特的感觉,那感觉难以言表、令人头脑发蒙,像是被抽丝剥茧,偷了魂魄。
朝颜紧紧地盯着脚下的青石板,神思回拢。
重生将近一年多,这一年的日日夜夜过得很快又很慢。
慢到朝颜已经忘记自己是重生而来,想就这样一辈子享受这太平生活。但每每她一松懈,便又回想起和亲日期一日比一日近,时间太快,快到她根本不想放弃这热闹人间路而踏入寒冰深潭。
心间奇特的感觉还未消散。
回想这些时日,朝颜的心还是第一次如今日这般,乱了阵脚。
直到不远的后来,她与人分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知名的感觉,其实是一种叫做春心萌动的情愫。
……
二人穿过嘈杂的街道走出闹市便匆匆往回赶,抵达驿站时抬头便看到关奂自己完好无损地在驿站二楼。总归是熟悉稷粮城的人,不易迷路,也侥幸逃脱了今夜被强制匹配的“规矩”。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驿站时,朝颜垂眸,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从她身后擦肩而过,留下一抹淡淡的气息。
远离闹市,茫茫月光下几片乌云将驿站笼罩成一圈,忽明忽暗,缓慢移动。朝颜顺着那人的背影看去,他已经走远了,身上一袭暗色玄衣时而显眼,时而隐秘于夜色,风起,随之带来了一股淡淡的花香气。
很甜,很熟悉。
好似曾经几百个日日夜夜,她鼻尖都充斥着类似的香气。
那人……
朝颜忽然想到什么,彻底回过神来。
她瞳孔微张,脚步停在原地。
娄卿旻见她面上的迟疑,很是迷惑,轻轻开口问她:“殿下,你怎么了?”
“没事。”她下意识回。
只是看到一个神似那人的背影。
朝颜安慰自己,或许只是背影相似而已,并不能证明其他,更何况这一世她已经改变了许多东西,所嫁之人也不是他,便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
更何况也不可能是他,这个时段的他应在普桑保命,怎会来到千里迢迢的稷粮城。
朝颜深刻记得她上一辈子嫁入普桑后,曾听过几个下人背地讨论他未得势时在普桑的处境是多么艰难,所遇之人与遭受的苦难是多么一番惨状。
身为王公子时的他可怜、弱小,任人欺凌,无权无势无人宠爱,自是不可能出现在几百里远的华纪。
依稀能回忆起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心疼过他的过往,多么信任他,日日都陪着他弥补他童年所受伤害。
可她将死之时才明白,那一切都是骗局,假的!
前世的她不懂,以为那是爱。直到后来她国破家亡才知,所有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的伪装,是他故意让人当着她的面说他有多么可怜,好勾起她的怜悯之心,让她爱她,信他,助他。
朝颜越想越觉得这样心机深重的人是多么可怕。
他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不惜代价,不顾后果。他之所以可以登上王位,就是因为他有一份足够忍耐的蛰伏之态,与一颗不为任何人所动的冰冷狠厉之心。
而这样一颗心,足矣支撑他做成任何事。
叭叭:男二终于浅浅出场了一下。男女主也终于有亲密戏了。
继续期待吧我的宝子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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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临别前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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