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澜再没有伪装晕倒的余地。她很清楚，同样的伎俩，对眼前这个男人不会奏效第二次。
她咬牙猛地向下潜去，棠鸿随即追了上来，毫不犹豫地再次压向她。
纪澜反手抱住棠鸿，堵住他的嘴唇，尝试汲取他肺部的空气。
不过很明显无效，他的齿关咬得很紧。
五米。
他们在水中纠缠着，不断下坠。
棠鸿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里透出一丝冷意。
这就看，谁能坚持更久了。
可没想到，就在这一瞬，大口大口的气泡从纪澜口中冒出，她居然吐出了肺中全部气体？！
棠鸿目光中浮现出不可掩饰的震惊，骤然发现身体变沉。
正常情况下，人在水中的浮力会大于重力，下潜反而比漂浮更难，这也是尸体通常会漂浮在水面的原因。
这一情况却会因为深度增大和肺部体积减小而改变，纪澜的行为让他们进入负浮力区，此时重力大于浮力，人会在水中一直下坠。
七米。
棠鸿试图上浮，却猛然发现纪澜的双手如钢钳般死死抱住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他往下拉。
两人紧紧相拥，如抵死纠缠的爱侣，宁死也不愿离开对方。
慌乱间，唇齿相接，他被纪澜夺走呼吸。
水中视力模糊，但他仍然感受到纪澜视死如归的目光，穿透池水扎在他眼中。
十米。
水的颜色逐渐变得暗沉，四周的光线开始模糊，仿佛整个世界被蒙上了厚重的浓雾。
唇齿间细微的触感让棠鸿意识到，她扯了个笑容。
他被她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紧盯着，心脏顿时不受控制地狂跳。
生死之间，棠鸿看到她的口型，她笑着说——
“欢迎来到，我的深渊。”
他们在无尽虚空中相拥下坠、下坠。
还没签抚恤金，可恶。
这是纪澜最后的念头。
【深度：三米。存档：01。污染值：151。】
岸上。
“他俩还没结束？棠鸿不会玩脱吧？”
齐虞轻哼一声：“最多是那个新人熬不住了。”
蔚蓝的水中晕开红色的血迹，何诗语眉头微蹙，吐出棒棒糖：“大佬应该不至于上刀吧……”
纪澜低头，匀称白皙的手指上看不出任何血迹，估计是被水冲干净了。
纪澜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睁开眼睛，视线模糊，海浪以一种单调而平稳的韵律拍打她的身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腥咸味，夹杂着一丝铁锈的腥气，让她的胃微微翻滚。
但这水也不对劲，明明应该是透彻的蓝色，此时泛着浓稠的绿色油光。
正午的太阳竟然是昏黄的，边缘时隐时现，像极了棠鸿给她的感觉，冰冷又模糊。
她怎么会没死，还……躺在冲浪板上？！
眼下除了些微头晕，身体没有任何虚弱和不适。
纪澜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是死前的梦，还是被管理局放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现在想想，管理局要按死她，有无数机会，最早在收税时就完全能不费吹灰之力，犯不着专门骗她去管理局一趟。
而如果是棠鸿的私人行为，何诗语二人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况且能在五步一监控的管理局动手，明显是被上面授了权的。
怕不是什么要命的入职培训。
还有脑子里最后出现的声音，她正回想呢，那个声音就再次播报。
【深度：三米。CD：01。污染值：151。】
听说污染的时候会出现幻觉，她这是被污染了吗？
毫不意外呢。
“你谁？”
【潜水手册：分流指南。】
纪澜努力理解了下，点评：“抽象。比深潜管理局还抽象。”
【深度：三米。存档：01。污染值：151。】
看着脑子不是很好使，纪澜换了句问：“指南内容是什么？”
她看到了她在管理局墙上看到的《潜水员守则》，前六条内容一模一样，她没看到的内容也包括其中：
规则 7：
你可能会看到“过去的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重复说话，请避免任何互动。
如果时间感开始紊乱，例如发现任务时间逆流或静止，请立即找到你的锚。
规则8：
任务完成后，记录你的记忆。如果发现以下症状，请立刻汇报：
记忆中出现未曾发生的任务细节。
任务结束后，你对自己的名字或外貌产生了陌生感。
回到地表后，你发现镜中的自己开始与其他人影子互动。
规则9：
无论发生什么，请记住：人类的血液是红色的，人类是有影子的。
结语：
时间崩塌的裂隙贯穿现实，深渊的规则不是为了解释，而是为了生存。
请严格遵守手册中的每一条规则，请告诉自己，活着才是唯一目的。
深渊不是你的归属，它不欢迎你，它只需要“你”。
纪澜向海岸线划去，所幸她离的并不远，加上有浪，速度还算快。
好像很多条都指向“影子”和“时间”，整个末日都与“时间”相关，所以污染一定包含对时间的扭曲，但影子……听起来像是会侵蚀她的身份。
纪澜再次想到妈妈，她就是因为污染，完全遗忘自我存在。
目前来看，规则一、三、四、八都和身份有关，其中三和四还与规则九矛盾。
规则一和规则七都与“自己”相关，但七的重点更倾向于时间，一更突出身份。
规则二和六都提到锚点，六和七都是“时间”，同时六还专门提出“时间档案”。
如果规则五提到的“深度”，和规则六中的存档，似乎都对应于她脑子里的《潜水手册》，那么污染值，或许对应于其余所有与污染相关的规则。
纪澜现在获得的信息太少了，光靠这些似是而非的规则，越分析越乱。
目前她孤身一人，至少不用担忧队友被夺舍……虽然如果现在管理局的队友出现在她面前，她应该巴不得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寄了。
算了，反正结语都说了，规则不是为了解释，是为了生存，搞不懂就搞不懂吧，先苟过去再说。
耳边单调的海浪声突然夹杂了些低沉的咕噜声，像是来自深海底部的喘息，水面微微鼓起。
纪澜用力甩了甩头上的水珠，试图让视线更加清晰，但浓重的海雾却让周遭变得越发模糊不清。
起风了。
鼓起的水面变成浪拍下。
哦，是风啊。
纪澜松一口气，下一秒寒毛直立！
不对！临近岸边，海浪的高度和频率都是有规律可循的，不可能局部起风掀起更高的浪头！
她握紧唯一的武器，站在单薄的冲浪板上，四下张望，只感觉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水下缓慢移动。
纪澜不知站了多久，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风停了，局部的浪花也停了，一切都像是她的错觉。
她静悄悄地缓慢跪下，扒住冲浪板的边缘，小心地将头探进水中。
突然，她对上一双黄色的眼睛！
鱼类的眼睛一般都在身体两侧，方便它们躲避捕食者的攻击，只有最残酷的猎手，才会把眼睛放在身体正前方。
那目光冰冷、空洞，迸发出一股疯狂的**。
纪澜的脊背瞬间被寒意侵透。
下一秒，一道巨大的灰绿色物体破水而出，扑向纪澜！
那是一只像鱼却又绝非鱼的怪物。
它的体型巨大，头部扁平，覆盖着类似腐烂鳞片的粗糙表皮，表面还附着着许多蠕动的寄生体，像无数条湿润的触须在抽动。
它张开嘴，两排密密麻麻的锯齿交错着，腥味就是这里传出来的。
纪澜的胃一阵翻滚，她立刻意识到，这东西盯上了她。
怪物的尾部像是变异的鳗鱼，带着一股巨大的推力，直直向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海水被搅得翻腾不止，纪澜握紧匕首，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但即便是全力一击，短匕首的杀伤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怪物离她不足十米时，它猛地将头部高高抬起，整个身体像一条巨大的扭曲之蛇在水面盘旋。它的鳍状肢体以令人毛骨悚然的角度向后折叠，随即如闪电般扑向纪澜。
它暴露出深渊般的喉腔，散发着腐烂和血腥的恶臭！
纪澜拼命地用匕首刺向怪物的侧脸，刀刃切入的瞬间，溅出的液体并非红色，而是黏稠的深黑色。
纪澜差点吐它嘴里。
怪物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巨大的尾巴横扫过来，将她连人带冲浪板甩出了数米远。
她落入海水中，脑子被砸得嗡嗡地疼，还未来得及喘息，怪物已经再次逼近！
这种感觉像是山岳超她挤压过来，纪澜不合时宜联想到自己被挤成一团烂肉的场面。
关键时刻，她双手抓住冲浪板的边缘，用尽全力踢动双腿，朝浅水区的方向游去。
海水渐渐变浅，脚尖触碰到沙地的一瞬，她感到一丝解脱，但那怪物却仍在后方紧追不舍。
它张大嘴，巨大的吸力吞噬周遭的一切，海水裹挟她不可挽回地冲向怪物口中。
啊啊啊啊！！！
在水多的地方，这种吸力还没那么可怕，但一到浅滩，就很要命了。
纪澜果断离开冲浪板，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一只手勉强抱住块稍大的石头，努力伏低减少阻力，另一只手在沙滩上狂挖。
5.4亿年前的海底沙粒之间，人类的祖先Saccorhytus，就靠将自己埋在沙子里以躲避捕食者的攻击。
5.4亿年后的人类，居然还得靠把自己埋沙子里躲避捕食者的攻击。
咔擦。
冲浪板被水流卷入它口中，仅仅是擦过它的牙齿，就断裂成两截。
终于，在她感觉自己要再次被憋死时，巨大的推力终于停止下来。
纪澜把上半身从坑里刨出来，但脚还抖抖霍霍窝坑里，大口大口换气，果然这玩意没那么容易放弃。
水流换了个方向，怪物尾巴击打地面，高高跃起，重重落下。
它在冲滩！
还有完没完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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