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是座染缸,可谓浸朱者赤,浸墨者黑。心智尚未成熟的青少年,为虚荣心所控,有的节衣缩食,有的寅吃卯粮,有的债台高筑,而导致这些的原因或者做这些的目的可能就只是买个根本用不到那么多功能的大牌手机。
此刻,常铭在护士眼已经变成了“要面子不要肚子”的那类人。
护士的脸耷拉下来,没好气道:“这我可不敢随便答应,你这些破烂玩意儿又不值钱,万一你跑了,这钱还得我给你背。”
护士目光落在他手机上,那款她女儿喊了很久要买的手机,动了歪心思。
“你身份证和学生证补办能花几个钱,要是我把你放走了,回头医药费还得我替你垫,除非……”
常铭握紧手机又松开,护士不再委婉,直接道:“你浑身上下也就这手机够得上那点医药费,押给我就放你走。”
常铭最后用证件和手机一起,换来了出院机会。
要借钱,常铭需考虑多方因素,包括:彼此熟悉程度、信任程度、经济状况,以及可接受的偿还时间等。综上,常铭在纸上直接写下一个“施”字,清醒过来又立马划掉。
没了手机,他无法向各自在家的舍友求助。因此,黄、戴、邓直接就没往上写。最后,纸上赫然写下了一个“曲”字。自然是曲天歌的“曲”,而不是曲仁裘的“曲”。
在曲天歌家门前一守就到半夜,回家的人一批接一批,不见曲天歌人影。不知到了几点,一个男人拿了串钥匙打开了曲天歌家门,常铭连忙上前。开门的人被吓一跳,看清是人后,愤怒地喊道:
“你有病吧!大晚上蹲我家门口干什么?”
常铭掏出本子和笔,就要写字,被该男子粗暴打掉,嫌弃道:“竟然是个哑巴,真麻烦。”
男子不耐烦道:“你是来找这女的吧?听说她还是个明星,你是她的粉丝?”
男子渐见常铭空着手,蔑视道:“好不容易来个粉丝,也不见带点礼物,和你家主子一样抠门!”
说够了废话,男子终于说了些有用的信息:“你以后别来了,这女的昨天已经退租走人了!”
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男子往地上“啐”的一口痰,推着门骂道:“臭娘们儿,敢从老子手里抢钱,还讲什么法律,别让老子碰见你,不然有你好看!”
“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地摔上。常铭捡起地上纸笔,有片刻茫然。
夜晚总是让人讨厌的,看不清前路,又寻不得歇脚处。
口袋里剩下那些钱,常铭不愿轻易动。当他走到桥洞时,才想起来“盔甲”不知何时被忘在了何处。桥洞计划夭折,常铭不得不花一块钱,在便利店买瓶水赖到天亮。
清晨六点,搭上早班车,常铭还是来了前门。走过一次的路他就不会忘记,更何况施家已经去过不止一次。他找到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开始新一轮的等待。好在这次,没有很久就等到了他要找的人。
以及,他暂时还不能见的人。
施宇坐在后座,开着窗,风吹起了他的刘海,露出无神的双目。常铭偷偷看了一眼就藏回了墙角。直到车拐弯,常铭才从墙后走出,因为不知道他们要去哪,所以只能等车开回来。
没错,常铭等的人正是李卫东。
作为施宇司机,李卫东和常铭已有三个多月的送饭情谊,因此排在“曲”后面的便是“李”。这是常铭第一次借钱,他谨慎又周全却忽略了重要一点。
他列出的四个因素都属于共性层面,对于个体属性没有充分考量。在常铭眼中,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存在,有独立的思想。却不知奴性,一旦伴人成长,会深深刻入了他们骨髓。
两个小时后,独自驱车回来的李卫东看懂常铭写在纸上的话后,做出了如此的回应。
“对不起,常同学,夫人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和您来往。我从小在施家长大,不能忘恩负义,忤逆夫人。”
常铭没再勉强,将纸笔收好准备寻找下一个顺位,虽然目前尚未想到。
“等等,常同学。”李卫东叫住他:“常同学,少爷今天飞悉尼,但航班因大雪晚点两个小时,少爷刚好落下了一件衣服在车上,我现在要去机场,您要一起吗?”
常铭摇了摇头。
把施宇追回来的想法一定程度上是出于报复许芳馨,但如果施宇已经将他翻篇,他不能再因为一己之私,把施宇重新拉进窄门。
常铭转身准备离开。
“常同学。”李卫东再次叫住他。
奴性有顺从,也有忠诚。
李卫东主动道:“少爷自小听话,他一路走来皆是按部就班,从未行差踏错。”
常铭不解地看着他,李卫东继续道:“我以前从未见少爷动怒,更从未见他和家人吵架。他是我妈挂在嘴边的最优秀的少爷,是稳坐第一名的‘别人家孩子’,是老爷夫人眼中最骄傲的‘儿子’,也是最疼妹妹的‘哥哥’……”
常铭笑了笑,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李卫东想说的话,越过他离开。
李卫东还在说:“但我总觉得,这半年里,少爷是‘施宇’。”
常铭停了下来,他转身看向李卫东。
李卫东指了指他的笔记本,笑道:“常同学,如果是你找施宇的话,成功率会是百分之百。”
常铭愣了一下,才发现第一张纸写下的内容印在了第二张上。
李卫东抱歉道:“我不是故意的。”
常铭摇了摇头,但这次不是拒绝,他坐上了李卫东的车。
一路畅行,两人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机场。
“常同学,少爷他们乘坐的航班是QBC9615,在T13登机口。少爷应该还没有过安检,您仔细找找看。”李卫东匆忙说道:“我就先回去了,免得夫人起疑。”
常铭拍了下车门表示感谢,飞快跑进候机大厅。
年底的机场,拥挤程度不比火车站好多少。常铭看着人来人往的旅客们,后知后觉应该先借李卫东手机一用的。常铭对机场不熟悉,盲找难度太高,他选择求助服务台。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工作人员热情地问道。
常铭低头在纸上写道:
【您好,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广播找一个人?他叫“施宇”。】
“请问这位施先生和您是什么关系呢?”工作人员例行问道。
常铭低头,在纸上写了两个字,顿了顿,又加了一个字。
“好……朋友?”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先生,我们机场不能随便提供广播找人服务。”
常铭不想工作人员为难,点头致谢,就在他打算采用原始方法时,工作人员突然又叫住他。
“先生,虽然我们不能随意提供广播找人服务,但可以帮您查一下这位先生是否已过安检,如果他还没过,那我们可以安排您在相应的安检处等候。如果他已过安检,那非常抱歉,我们不能安排您进去找人。”
工作人员出于对又哑又病常铭的同情,贴心道:“或者您可以借用我们的座机给这位先生打个电话,我帮您向他说明情况,请他来服务台找您。”
常铭十分感激,张着嘴无声说着谢谢。工作人员将座机摆上台后,常铭很快输了一串号码,紧张又期待地等候。
“喂?”
是一个女声。
一个让他夜半惊醒厌恶至极的声音。
常铭握话筒的手暴起青筋,恨意与怒火驱使着喉咙吐出她的名字。
“许……芳……馨。”
他的声音已经哑到无法辨别,电话那头的许芳馨依稀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道:“我是许芳馨,施宇的女朋友,请问你打他电话有什么事吗?不是特别重要的话等我们回国再说吧,这段时间别来打扰我们。”
常铭再来不及说什么,许芳馨已经挂断电话。
到这一刻,他要找到施宇的心出奇坚定。
他绝对不能把施宇让给这样一个女人。
他不再矫情地区分感情与金钱,这次的教训已经在告诫他,只有摆脱病魔,才有能力保护珍重之人,才有底气追求所爱之人。哪怕为时已晚,他也要努力到最后一刻。
电话再打过去显示关机,常铭飞快地在纸上写道:
【麻烦您帮我查一下施宇的安检信息,可以吗?谢谢。】
“好的。”工作人员动作麻利,很快就查了出来。
在距离常铭不到五十米,服务台正后方的等候区,施宇将买来的饮品递给戴着口罩墨镜帽子的许芳馨。
“谢谢小宇。”许芳馨喝了一小口,皱眉不满:“小宇,我想喝这家咖啡,你怎么买了牛奶啊?这家店候机厅没有的。”
为了这杯饮品,两人已经推迟了安检时间。施宇扫了眼热气腾腾的牛奶,很快移开目光:“不喝倒了。”
“没有不想喝。”许芳馨连忙道:“只要是小宇买的我都喜欢。”
她抿着吸管假装喝着。她早就发现施宇魂不守舍,要是搁以前她能把机场天花板掀起来,但现在她只想幸灾乐祸。施宇越心不在焉,越说明常铭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伤得越深补救也就越不可能。她现在毫不介意施宇的冷淡,人已经到手,心还会远吗?
许芳馨浅喝了一口牛奶,故意道:“这牛奶确实比咖啡暖人,可惜哦,有些人不像我这么懂得珍惜。”
施宇像什么都没听见,从包里翻找着。
“你是在找手机吗?”许芳馨光明正大举着施宇手机,道:“刚才打来好几个骚扰电话,我嫌吵就帮你关机了,你不会介意吧?”
她一早就认出了这台手机,也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施宇用的竟然还是常铭送那台,偏偏她又刚把白的那部扔给了常铭,这不是变相撮合他俩么,这怎么能行?
施宇想取回手机,许芳馨虚晃一枪,逗他道:“我挺喜欢这手机的,要不小宇大方点,把它送给我咋样?”
“落地后我就给你买台新的,保证比这台更先进更大牌更贵气,如何?”许芳馨诱道。
施宇充耳不闻,他现在变得很懒,比起换台新机子,他宁愿继续用这台。
人是人,东西是东西,若是真正放下了,也就没必要迁怒。
他拿回手机,开机后看见十分钟前有一通来电,许芳馨说得虽然夸大了些,但这确实也是个陌生号码,没必要再回过去,他主动关了机。
那个人,绝对不会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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