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昨日包围白马寺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朝野,今日上朝,皇帝特意问起了此事。
“徐卿,听闻昨日你派人去了白马寺,可有此事啊?”
皇帝端坐于上首,在受百官朝拜后,即刻出声。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止,须臾后,徐孟沅出列。
“启禀陛下,确有此事。”
“是吗?”皇帝的嘴角似笑非笑,“这是何故啊?”
“这可要问吴大人了,臣是领了刑部的差。”
吴靖礼本垂首看戏,不料徐孟沅竟把他推了出来,他额角青筋抽动,还不等皇帝询问,先一步出列请罪。
“启禀陛下,老臣对徐大人所言一概不知,锦衣卫与刑部一概是各行其职,徐大人却说是领了刑部的差,这可把老臣听糊涂了。”
“朕也听得稀里糊涂的,徐卿不妨说得明白些。”
徐孟沅凝着吴靖礼恭顺行礼的姿态,不慌不忙地开口:“敢问吴大人,昨日可是您派人围了白马寺?”
“一派胡言,刑部平白无故围了白马寺作甚?”
吴靖礼留着长须,他对着徐孟沅轻哼一声,看起来大为羞恼,确有吹胡子瞪眼之态。
许是觉得此态不雅,吴靖礼又俯身下去,避开了徐孟沅的视线。
“吴大人莫恼,我可不是平白无故诬赖于您,昨日可是刑部先派人围了白马寺,口中言之凿凿是为缉捕脱逃的刑犯,此事大家有目共睹,陛下若不信可召寺中僧人前来问话。”
徐孟沅有理有据,皇帝眯了眯眼,矛头直指吴靖礼:“吴爱卿,徐卿所言,确有其事啊?”
“陛下,臣确实不知啊。”
“陛下。”
殿中忽然有个陌生的男音响起,众人张望之际,张淮清出列,叩首:“启禀陛下,臣吏部侍郎张淮清有事禀报。”
皇帝新指派了靖国公的独子为吏部侍郎的消息不胫而走,朝臣自然知晓,不过张淮清一别京城多年,今日又是他任职以来第一日上朝,于是乎没有人认得他。
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张淮清身上,尤其是位于龙座上的皇帝,锐利的视线几乎要将他洞穿。
皇帝不出声,他就依旧跪地不起,殿中静得落针声都可闻,几个呼吸后,皇帝才让他起身。
张淮清起身时察觉到有人在凝视他,他本能地与徐孟沅对上了眼。
吏部侍郎是从二品,官服为绯色,胸前及后背缀方形补子,绣锦鸡纹样,腰间束着革带,头戴乌纱。
两人站的近,他的衣摆与徐孟沅的绯色飞鱼服相撞了一瞬又分开。
“启禀陛下,臣昨日也在白马寺,可为徐大人做个人证。”
李秉从张淮清出列之时,脸上的肌肉就因为紧张而僵硬,若有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便会看到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吴靖礼的脸色也难看得吓人,他的视线往某个方向看去,想到什么又忍住了扭头的动作。
他向侧方的刑部侍郎示意,刑部侍郎硬着头皮朗声禀道:“陛下,是臣擅作主张,命人去的白马寺,臣是为了抓捕犯人,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喔,有人犯出逃怎么不见刑部禀报,还私自出兵拿人,谁给你们的胆子。”皇帝终究还是发怒了。
“是臣胆大妄为,还请陛下赎罪。”
刑部侍郎俯跪于地,额头紧贴地面,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陛下,此事臣虽不知情,但毕竟是臣御下无方,老臣愿与侍郎同罪。不过……”吴靖礼话锋一转,他是势必要将锦衣卫也拉下水了。
“刑部虽有错处,可是锦衣卫所为也有不妥之处吧。锦衣卫可是奉了徐大人的命去围的白马寺,你却说是领了我们刑部的差,此话何意?”
“徐卿作何解释?”
徐孟沅说得恳切:“臣无需解释,因为臣所做皆是为了陛下分忧。刑部并无缉捕之权,所以无令前去是为错,而锦衣卫负有缉捕搜查之责,因而锦衣卫行事名正言顺,还请陛下明鉴。”
“巧言令色。”吴靖礼拂袖入列,不欲再与她争辩。
“那人犯可抓到了?”
“人已经被臣带回诏狱。”
李秉手心出汗不止,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吴靖礼,吴靖礼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他深吸一口气又低下头去。
那刑部侍郎复出声:“陛下,既然是刑部的犯人,是否归还刑部处置?”
“我还没处置你,你还有脸开口。”
皇帝被其他人一打岔都忘了要他的存在,他偏偏要跳出来,皇帝略一思索,说:“越权行事,罚俸半年,在家面壁七日。至于人犯,就交于锦衣卫处置了。”
“臣遵旨。”
“臣遵旨。”
此事毕竟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皇帝还是轻轻放下了,这在徐孟沅预料之内。
等解决完这件事,皇帝才察觉,张淮清仍站在那不动。
“张淮清,朕新任的侍郎,你可还有事禀报啊?”
“禀陛下,臣无事可禀。”张淮清说完就入列了。
不过既然注意到张淮清了,皇帝又想起一事。
“春闱将近,各卿家认为,今年该由谁来任这主考官啊?”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皇帝的视线已悄然落在了一人身上,他手一挥,点了姚伯良的名:“姚阁老,你有何想?”
姚伯良早有准备,缓慢躬身,“臣认为,翰林院的胡蒙是最佳的人选。”
“喔,朕还以为你会推举你的学生。”
“朝堂之上只有君臣,同僚,并无师生。”
“这话说得不错,不过朕还是觉得张淮清更为合适。张淮清,你可愿意?”
姚伯良抬眼瞥了张淮清一眼,还不待他想开口替张淮清请辞,张淮清已然应承了。
“臣必不负陛下圣恩。”
“好。”
“。。。。。。”
下了朝,姚伯良腿下生风,张淮清只能看着老师怒气冲冲的背影远去。
“张大人留步。”
身后清亮女声传来,张淮清转身静待徐孟沅近身后,才继续跨步与她并排走下台阶。
“徐大人寻我有事?”
“听闻张大人曾连中三元,乃是我朝第一人,之前不识,现如今我有一问想请张大人为我解惑。”
台阶修铸的又高又远,张淮清立于顶端,有种微微抬头即可抵达天际的错觉,他收回目光,改为俯视地面,那股眩晕感便消失了。
他朝她颔首,“徐大人客气了,有事不妨直说。”
徐孟沅停下脚步,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张大人为何而回京?”
张淮清脚步微顿,面有讶色。
朝中对他回京之举的猜测颇多,不过他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问出口。
如今的朝局如一滩藏在寂静湖泊之下的泥沼,各方势力在多年洗牌中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而他的到来即将会打乱这盘棋局。且他一招不慎,很可能就被这片吃人的泥沼吞没。
只是石子落入湖中尚有回音,那泥沼再深,石子落入时总会溅起泥点,让过路之人注意到湖泊之下是什么样的深险地狱。
他便来做那投石问路之人。
张淮清步伐不停,与她拉开距离,也将她那直白的视线落在身后。
“自是为了加官进爵,光耀门楣。”
徐孟沅没有跟上,张淮清终于停下来等她。
此时她在上,他在下,他需得抬头仰望她,这是一个很有优势的站位。她静静地享受了他的仰望,然后慢慢地跨步,直到两人又站在同一阶梯上。
“徐大人不信?”
“信,怎么不信?”
徐孟沅继续走着,这下是她把他丢在身后,“张大人,春闱主考重任在身,还望多加小心,我先走一步。”
徐孟沅回府后,吩咐紧闭大门,今日无论谁来都不见客。
星回也被她找了个理由支走,她和李吟桥来到了后院柴房中。
习惯了黑暗,门打开时,顾邵之用手遮面,等适应了这光亮后才慢慢睁开眼。
那天他与老陈为躲避追杀,慌不择路,在道路上奔驰。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它认主,顾邵之一不留神就被甩下了马背,滚进了路边的草丛中,他没有被黑衣人发现,便一直躲在草丛中,直到被徐孟沅她们找到。
而老陈却不知其踪,沿着马蹄印,徐孟沅进了白马寺寻找老陈,才有了其后之事。
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找到老陈。
“从现在起,我问你答,若有假话,我便把你送到诏狱里,听明白了?”
她身上的绯色飞鱼服,即使是路边目不识丁的买菜郎都识得。顾邵之被关在这柴房一夜,比他一路逃上京还要狼狈,他像一棵失去了养料的树迅速灰败下去。
他眼珠一动不动地粘在她衣角的飞禽纹绣上,恍惚地点了点头。
“你是何人?”
“我姓顾名邵之,江西金溪人,是今年的举人。”
徐孟沅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嘴角沉了下去,继续问:“为什么来京城?”
他犹疑了一瞬,才呐呐说道:“为了参加春闱而来。”
“你没说实话。”
他的迟疑被徐孟沅看着眼里,语气重了几分。
顾邵之还未见识过她对待诏狱里的犯人的模样便已经心有戚戚,不需她再施压,他就一五一十地说了:“有人要杀我,我是为了活命才上京的。”
想到这,他忽然星灵光一现,面前之人不正是他最好的保护伞吗?只要得到了锦衣卫的庇护,他还怕什么杀手。
他用力地跪下去,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此刻他把这些通通都抛之脑后了。
“指挥使大人,我是今年的举子,来京真的是为参加春闱而来,有人追杀我也是真的,那天的杀手你们也看到了,求大人保我一命。”
徐孟沅和李吟桥对视一眼,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何要杀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知道有个叫赵谦的,他给了我黄金万两,要我在春闱上替人代笔,我不愿意,他便把我关了起来。”
顾邵之说得很急,他迫切地想要眼前的两人相信他,一夜水米未进,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后来我打晕了关押我的人,跑了出来,片刻不停就是为了上京参加春闱。我好不容易才中了举,我要参加春闱,我不要替人代笔。”
徐孟沅摩挲着衣袖,这是她思考惯有的小动作,顾邵之似乎被那些杀手唬住了,在惊惧之下他所说大约是真的。
这事就有些棘手了,春闱替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此事还要看替考的对象是谁。
“这里很安全,在春闱之前我可以暂且把你藏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得了你,你要做的就是安分地待着。”
“真的吗?多谢大人。”顾邵之喜出望外。
“我留着你,自然是因为你还有用。”
“你是想……”李吟桥大概猜到了她要做什么。
“嗯。”
她要做什么?
自然是引蛇出洞。
官服样式也是参考明朝服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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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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