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辉满布。
华若望被扣押在回鹘王宫已有三月之久。
他日夜思谋,依照太子殿下的行事风格必定会请军出征。
可三个月过去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华若望被困在这幽深的殿宇之内,日日夜夜忧心难眠,久而久之,整个人都瘦成了一把皮包骨。
前两日,尊贵的回鹘可汗忽然宣他觐见,那人假模假样关心他一番后,便要求华若望亲笔写下:请愿书。
“休想!”华若望断然不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华某绝不当卖国贼!”
回鹘可汗稍显意外,此人看起来文弱,没想到是个硬骨头。
“呵呵,你不签便罢了,不过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一仗,万万打不起来。”
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令华若望心底一动,于是试探性的开口:“哼,我朝有诸多精锐之师,且不说旁的,单拎出来蜀军一支,就够收拾尔等散兵游勇了!”
语落,果然见对面的回鹘可汗大笑不止:“蜀军?哈哈哈哈哈”
“对对对,那蜀军或许厉害,只可惜你们汉人奸诈狡猾,朝野上下异心,兵士再勇武也没用!”
华若望立即驳斥:“你胡说!我大汉朝军民一心,朝野上下众志成城···”
他说的慢,目光紧紧却盯着回鹘可汗的脸,果然从他脸上看出了鄙夷之色:
“哼,得了吧,少在那痴人说梦,我实话告诉你,你们大汉朝的九千岁早已与我密信往来,他许诺我河西四郡以及万亩草场。”
华若望当即目瞪口呆,心中怒火中烧,这个阉党,竟是个卖国贼!
“哼,今日你若是不签这请愿书,我亦不为难,待日后那九千岁登基称帝,你可就失去这绝佳的机会了。”
回鹘可汗有意将这件事透露给华若望,也是为了落下口实,免得日后那宦官反咬自己一口。
自那一日后,华若望便坐立难安,宦官刘距企图谋权篡位,勾结外邦势力,那么朝中的太子殿下又能否应对得了?
又过了一日,华若望实在不想坐以待毙,便主动要求面见回鹘可汗。
可传话之人去了许久,也不见回复。
华若望便守在门口,苦苦期盼。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他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异动,好似重物倒地之声。
华若望瞬间惊醒。
一小队黑衣人破门而入。
来者个个身型彪悍,手持利器。
见到华若望,他们对视一眼。
华若望喜出望外:“是殿下派你们来的?”此时此刻还能一心想着营救自己的人,非太子殿下莫属!
可领头那人眸光微微一顿,手脚却利落的为他解绑:“华大人可有力气随我逃命?”
华若望细看此人,眉眼间浓郁的刚毅之色,音色低而稳,难道是?
他立即连连点头:“华某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桑青野见他认得出自己,索性递出一把短刀细心叮嘱:“华大人拿好,出了门一路往东,无论遇上什么情况,都不要停下,切记突围出城,外头自然有人接应。”
华若望心口怦怦直跳,抓紧刀柄点点头,可一起身,他忽然记起一事,一把拽住桑青野的衣袖:“将军,华某有一事相告。”
月落乌梢,偌大的回鹘宫殿亦歌舞笙笙。
回鹘可汗享受着美人的服侍,早已将正事抛在九霄云外。
约莫一炷香之后,忽然有士兵发现,宫殿西北角上浓烟密布。
“起火了,起火了!”
众人闻声扑了过去,只见冲天火光照亮了寂寥夜空,夏日干燥,着火已不稀奇,只是这火势实在巨大,周遭的兵士悉数围过去扑救。
那一队黑衣人便是这般声东击西,将华若望护送出了回鹘宫殿。
夜风萧萧,马蹄声声。
昼夜奔驰,华若望几近虚脱才终于见到了蜀军旌旗。
他,终于得救了。
临到军营门前,华若望好似力竭,毫无预兆的从马背上滑了下去,这一晕,就到了第二日晚间。
他从睡梦中惊醒,后知后觉坐起身。
只见军帐外晚霞满天,橘光灿灿,耳边隐约可闻嘹亮的号角声。
他意识到自己身在蜀军大营,瞬间安下心来。
军帐之外。
丙安见华大人醒了,连忙上来行礼:“华大人您醒了?”
华若望点点头:“桑将军回来了吗?”他昨日最后对桑青野说的那些话,实属机密,如今未见他本人,华若望断然不敢向旁人透露。
丙安面色凝重摇摇头:“六哥还未归来。”
昨日六哥带人潜入回鹘王宫营救华大人,不曾想,华大人倒是回来了,六哥却久久不归。
军中无主,自然人心惶惶。
华若望随丙安一同进入主帐,诸位副将、军师都围绕在沙盘一周。
大家见礼之后,忙不迭互通消息。
华若望讲述了自己被扣押的经过,而万将军则将朝中近况全数告知。
华若望对此十分意外。
朝廷退兵的决定令他难以消化。
他心想务必火速动身回到长安去,可桑将军还未归,他又实在不放心。
万元忽而冲他稽手行礼:“华大人,实不相瞒,昨日营救您,是桑将军力排众议之举,大人日后回到朝堂中,务必要为将军美言几句。”
华若望本就心怀感激,听见万将军此言,更是激动难耐:“桑将军慷慨大义,华某自当涌泉相报。只是如今朝中风云巨变,太子殿下也步履维艰,还请诸位将军体恤太子殿下。”
他看着面前众人,都是替太子殿下打天下的忠良之将,自然要妥善维系,尽力笼络。可就当华若望还想再替太子美言几句时,站在最末位的那位将军似乎积怨甚多:
“华大人,休怪末将粗鄙,太子殿下如今恐怕与那皇帝老儿一个样,早就无心朝政事了!”
华若望神色一顿:“不会的,太子殿下心怀家国,兼济苍生,他一定也在想方设法·····”
“想方设法令前线将士寒心吗?”关黑达怒气腾腾得站起来,眼前这位华大人摆明了就是太子的簇拥,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桑将军还要以身犯险去就这么个弱智文官。
“将军此话何意?”华若望不明所以,但依旧礼貌对待。
只见这位糙汉将军吹胡子瞪眼:“我们将军在前线卖命,太子妃却将嫂夫人召入宫中为质!!这叫我们蜀军上下如何服气?”
华若望听闻此事居然与自己的小妹有关,他立即冷静下来细细询问。
关黑达抓住机会,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苦水诉了个遍。
华若望心头渐渐隆起疑团,小妹不谙政事,宣武将家眷入宫这样重大的决定,她必然不敢做主,唯一的可能就是太子殿下,可蜀军为殿下卖命,殿下不该如此对待啊?
华若望面对关黑达的质问,实在无言以对。
众人都心怀不满,将退兵之事拿出来反复讨论。
华若望的心里也渐渐不是滋味起来。
“末将知道,华大人与当今太子妃娘娘乃是一母同胞,如今我们嫂夫人在太子妃娘娘手中,还请华大人看在将军亲自营救的份上,善待我们嫂夫人,否则我数万蜀军将士绝对不答应!”
关黑达还没说完,万元就赶着去捂他的嘴:“华大人海涵,关将军他心直口快,并无冲撞之意!”
关黑达被万元搂着挣脱不开,拉拉扯扯之间还断断续续说着:“你别拉我,我可不怕他们,嫂夫人人美心善,却遭这般对待,我关黑达头一个不服!!”
华若望立即出言安抚:“诸位将军,华某明日便快马加鞭赶回长安,绝不叫嫂夫人受一点委屈。”
说话间,忽听外头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桑将军一人一骑,宛如闪电一般冲入驻地。
枣红马一路嘶鸣,响彻四野。
华若望跟着众人迎出来,却在看清眼前这一幕时瞬间红了眼眶。
战马烈烈在黄土弥漫的地上留下一道儿嫣红的血迹。
马背上伏着昏迷不醒血肉模糊的桑青野。
“将军!”
“六哥!”
众人一窝蜂围过去。
只见将军浑身是血,素日锃光瓦亮的黑金战甲前胸后背都是刀剑砍过的痕迹,他双眸紧闭,已然昏厥。
众人七手八脚将桑青野抬回主帐内,四五个军医官拎着药箱赶来救治。
主帅帐内里挤满了人,大家伙儿只能暂时退出来。
“他奶奶的!”关黑达又急又怕,在军帐外头团团乱转:“伤得这么重!老子一定要亲手砍死这群回鹘兵!”
华若望愧疚不已,桑将军原本可以同自己一起安全撤离,可·····
“华大人!”丙吃匆匆跑出军帐,扯着华若望的衣袖往里走:“六哥要见你!”
此时天色已暗,军帐内点着昏黄的烛火。
军医已经为将军褪去破损的战甲,露出满身伤痕。利刃划破肌肤留下一片斑驳,多处刀口因太深,以至于周围的皮肉都翻了出来,白森森,殷红可怖!
华若望瞬间就傻了眼。
桑青野趴在狭窄的行军榻上,似乎感觉到面前有人影晃动,他虚弱地抬起眼皮。
华若望立即俯下身来,屈膝半跪在他面前:“多谢将军救命之恩,请受华某一拜你,”他说到一半不禁哽咽起来,此情此景,饶是堂堂男儿也止不住泪目。
桑青野无力的指了指自己的战靴。
“东西,在····里面。”他的声音轻若鸿毛,好似下一刻就要断气一般。
华若望红着眼,赶紧从战靴里取出一卷黑布包裹着的物品。手里沉甸甸的,他不禁心头一震:“将军真的找到了!”
兹事体大,华若望心口怦怦直跳,再低头细看桑青野时,却发现将军的眼皮轻轻耷拉,好似疲惫至极。
“将军,坚持住,万万不可睡去!”军医们纷纷开口呼唤桑青野。
他失血过多,此刻万万不能昏睡,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去。军医,副将在营帐内进进出出,大家都担心主将的性命安危。
月半中天,阴云密叠。
许是止血散发挥了作用,桑青野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华若望与丙安守在最前头,他俩连忙躬身凑上来:“将军?将军?你醒了?”
桑青野眨了眨眼,尝试动了动自己的腿,可浑身绵软,好似被抽干了力气,嘴唇似干裂的贫瘠土壤,嗫喏了几下才发出声音:“华····大人,快······回去。”
华若望闻言心中不免感动万分,有桑青野如此忠良之将,实乃我大汉朝之幸!!
他正欲开口向桑将军承诺,自己一定不负众望,快马加鞭将回到长安·······
可桑将军接下来一句话,却令华若望瞬时惊出一身冷汗!
华若望:将军居然是我姐夫?
好好好,你们都成双成对呢,就我孤家寡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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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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