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母亲的谎言

十一月的风像带了刀子,刮在脸上又冷又疼。康复中心院子里的梧桐树早就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铅灰色的天,像一双双干枯的手,抓着什么都抓不住。江自知裹紧了身上的病号服——衣服洗得太久,布料薄得透光,冷风顺着袖口、领口往里面灌,冻得他肩膀不停发抖。

放风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往梧桐树那边走,却没看到贝尔的身影。前几天贝尔被护工打了,左胳膊抬不起来,嘴角的伤还没好透,江自知让他在病房里歇着,别出来受冻。他站在梧桐树下,摸了摸树干上粗糙的纹路,心里空落落的——贝尔不在,连个能悄悄说话的人都没有。

“江自知!”

突然传来的吼声吓了他一跳,是护工老赵。老赵手里拎着一串钥匙,“哗啦哗啦”响,钥匙串上还挂着个掉了漆的铁皮打火机,他走到江自知面前,下巴抬得老高,语气不耐烦:“你妈来了,在探视区等着,赶紧过去!”

江自知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母亲来,意味着又要送那碗“安神汤”了。他想起贝尔画里的警告,想起老周喝了汤后昏睡两天的样子,还有自己藏在床板下的半瓶样本,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

“知道了。”他低声应着,跟着老赵往探视区走。走廊里的灯坏了几盏,忽明忽暗的,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被风吹得打着旋。老赵走在前面,脚步很重,鞋底踩在水泥地上“咚咚”响,像敲在江自知的心上。

探视区是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墙皮都剥落了,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中间隔着一块厚厚的玻璃,玻璃上布满了划痕,是之前病人用指甲划的,有些地方还沾着干涸的污渍,看起来脏得很。玻璃两边各放着一把椅子,椅子是硬木制的,刷着红色的漆,却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头纹路,坐上去硌得慌。

母亲已经坐在里面了。她穿着一件深棕色的大衣,领口处别着一枚珍珠胸针,珍珠的光泽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亮。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发胶固定住,没有一丝乱发,脸上还化了淡妆,口红的颜色是偏暗的豆沙色——和她平时在家的样子截然不同。江自知记得,母亲以前很少化妆,总说“自然最好”,可现在这副精心打扮的模样,反而让他觉得陌生。

母亲看到江自知进来,眼神动了动,却没站起来,只是把放在腿上的保温桶往玻璃前推了推。那是个银色的不锈钢保温桶,桶身上印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是去年江自知生日时送她的,没想到她会用来装“安神汤”。

江自知走到玻璃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旁边的电话——电话的听筒上裹着一层薄薄的塑料膜,膜已经发黄了,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他捏着听筒,指节都有些发白。

“自知,”母亲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有点失真,却还是带着平时的平淡,听不出情绪,“我给你熬了安神汤,刚熬好的,还热着,你趁热喝。”她说着,伸手打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淡淡的药味顺着玻璃的缝隙飘过来,和江自知藏的样本味道一模一样。

江自知的目光落在保温桶里,汤还是深褐色的,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膜,像一层蜡,贴在水面上,怎么晃都散不开。他想起上次喝了汤后,头晕得站不稳,趴在桌子上昏睡一下午,连贝尔递给他的画都记不清内容,胃里突然一阵翻涌。

“妈,我不想喝。”他咬着牙,尽量让声音平稳,“最近胃口不好,吃什么都想吐,汤就留着你自己喝吧。”

母亲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眉头皱得紧紧的,珍珠胸针在领口处晃了晃。她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声音也冷了几分:“我特意早起给你熬的,熬了两个小时,里面放了人参、当归,都是托人从老家带来的好东西,你怎么能不喝?”

“我真的不想喝。”江自知坚持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听筒上的塑料膜,“而且上次喝了之后,我昏睡了一下午,头还疼得厉害,我觉得这汤有点问题。”

这句话像戳中了母亲的痛处,她的眼神明显闪了一下,赶紧避开江自知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墙。墙上有个小小的裂缝,她盯着裂缝看了几秒,才又转过头来,声音软了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就是病糊涂了!汤里都是补身体的好东西,怎么会有问题?肯定是你自己身体不好,才会头疼昏睡。”

她说着,拿起放在保温桶旁边的勺子,舀了一勺汤。汤在勺子里晃了晃,油膜也跟着动,江自知甚至能看到勺子边缘沾着的一点褐色残渣。母亲把勺子递到玻璃前,语气带着点命令:“快喝!不然我就生气了。”

江自知看着那勺汤,胃里的恶心感更重了。他知道不能直接跟母亲翻脸,要是母亲生气走了,以后就更难知道公司的事了——他还没问清楚,公司是不是被收购了,收购方是谁,和康复中心的院长有没有关系。

他急中生智,用手按住肚子,眉头皱得更紧,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声音也放低了,带着点虚弱:“妈,我肚子疼,早上吃的粥好像不干净,现在疼得直冒冷汗,实在喝不下汤。等我好了,下次你再给我带,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用余光观察母亲的反应。母亲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她盯着江自知的肚子看了几秒,又看了看他的脸,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装病。江自知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生怕被她看出破绽。

过了好一会儿,母亲才慢慢放下勺子,“砰”的一声盖上保温桶的盖子,声音很大,在小房间里格外刺耳。她的脸色沉得像外面的天,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冷得像冰:“好吧,那我下次再给你带。你在里面好好治病,别胡思乱想,你爸说了,等你好了,就把江氏集团的一部分股份留给你。”

“股份”两个字像惊雷一样炸在江自知的耳边。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母亲,眼睛都睁大了:“爸说的?他什么时候说的?公司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被收购了?”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母亲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拿起保温桶,站起身:“公司的事你就别管了,你爸会处理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治病,其他的都不用想。”她说完,不等江自知再问,转身就往门口走。

江自知看着母亲的背影,她的脚步很快,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大衣的下摆扫过门口的门槛,带起一点灰尘,像她毫不犹豫离开的样子。他握着听筒,手都在抖,心里又失望又愤怒——母亲明明知道他想知道公司的事,却故意回避,还想用“股份”来诱惑他喝那碗有问题的汤!

“妈!”江自知对着听筒喊了一声,可母亲已经走出了房间,门被“吱呀”一声关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像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放下听筒,慢慢站起身,走到玻璃前,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一直以为,母亲是爱他的,就算父亲送他来康复中心,母亲也会站在他这边,可现在看来,他错了——母亲不仅知道汤有问题,还帮着父亲隐瞒,甚至用股份来骗他!

回到病房后,江自知径直走到床边,蹲下身,用手指抠开床板下的缝隙。里面的样本瓶还在,他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拿出来,对着光看了看——汤还是深褐色的,油膜依旧清晰。他把瓶子放进一个旧布袋里,又把布袋藏进柜子最里面的角落,用几件旧衣服盖住,确保不会被人发现。

“小伙子,你没事吧?”老周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周的手很粗糙,带着老茧,拍在肩上却很暖。“我看你从探视区回来,脸色就不好,是不是你妈又说什么了?”

江自知抬起头,看着老周花白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脸,心里一酸,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不舒服。”

老周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声音压得很低:“小伙子,我知道你心里苦。我儿子以前也这样,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连我这个老父亲都能骗。可咱们不能放弃,得自己救自己,知道吗?”

江自知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擦了擦眼泪,握紧了拳头——他不能放弃,为了自己,为了找出公司被做空的真相,也为了贝尔、刘姨和所有被关在这里的清醒人,他一定要找出地下实验室的秘密,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晚上,江自知躺在床上,怀里揣着贝尔画的狮子。画纸已经被他摸得有些发皱,却还是能看清狮子眼睛里的坚定。他想起父亲以前教他读的诗:“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父亲说,江家的人,得自己拎清是非,不能被别人牵着走。

窗外的风还在刮,梧桐枝桠敲打着玻璃,发出“嗒嗒”的响,可江自知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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