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赵拖回病房时,江自知的左胳膊已经被攥得发疼,粗糙的橡胶棍边缘蹭过病号服的蓝白条纹,留下一道浅灰色的印子,像条难看的疤。走廊里的灯坏了两盏,忽明忽暗的光线把老赵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块沉重的黑布压在他身后。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霉味和老周身上劣质烟草的气息涌进来——老周正坐在床边的旧木凳上发呆,手里捏着半块早上没吃完的干馒头,指尖都泛了白,眼神空茫地盯着墙根那片发黑的霉斑,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直到江自知踉跄着靠在床沿,床垫发出“吱呀”一声脆响,他才猛地回神。
“小伙子,你没事吧?”老周慌忙站起来时差点碰倒凳子,木凳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啦”一声,格外刺耳。他快步走过来,伸手想碰江自知的胳膊,又怕碰疼他,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后只是轻轻拂去他肩上沾着的灰尘,指腹碰到病号服时,能明显感觉到布料薄得像层纸,“这老赵下手也太狠了,你看你胳膊,都红透了,肯定得青一块。”
江自知摇了摇头,喉咙里像堵着团干硬的棉絮,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挣开老赵还没松开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转身跌坐在床上,后腰撞到床板的硬边,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没顾上揉发疼的腰和胳膊,先伸手把枕头底下的协议复印件往深处塞了塞——那纸被他攥了一路,边缘已经起了毛,红色的公章晕开一点,像块凝固的血渍,沾在指尖有点发黏。
老赵站在门口,手里的钥匙串“哗啦哗啦”响,黄铜钥匙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斜睨着江自知,嘴角撇出个嘲讽的笑,露出两颗发黄的牙:“哭丧个脸给谁看?要不是江总特意吩咐‘照顾好你’,我早把你扔在走廊里喂蚊子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两圈,“咔嗒”一声,锁芯咬合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好好待着,别想着耍花样,这门我锁了,晚上没人会来开。要是敢砸门,有你好果子吃。”
江自知没抬头,只盯着床板上的裂缝看——裂缝里还卡着根去年的白发,白花花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老赵又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关门时特意用脚踹了一下门框,“哐当”一声,震得墙上的石灰簌簌往下掉,落在江自知的病号服裤脚上,像层细沙。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静得能听到窗外雨点打在铁窗上的“嗒嗒”声,还有老周身上那台旧收音机的电流声——老周总把收音机开得很轻,说是“听个响,免得太闷”,可大多时候只能听到“滋滋”的杂音。老周慢慢走过来,重新坐在木凳上,把手里的馒头放在床头柜上,又从床底下拖出个缺了口的搪瓷杯,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看你这模样,肯定跟你爸吵得不轻。”
江自知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才稍微缓过点劲。水杯上印着的“康复中心”四个字已经掉了一半,只剩下“康”和“心”两个残缺的字,杯口还有道细小的裂痕,喝水时得小心,不然会漏到手上。他喝了口温水,水带着点铁锈味,却让喉咙里的灼痛感减轻了些。他抬起头,看着老周满是皱纹的脸——老周的眼角有道很深的疤,据说是年轻时候开小卖部被抢,跟劫匪搏斗时留下的,此刻那道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却让他觉得莫名安心。
“周叔,”他的声音还是沙哑的,每说一个字都要费点劲,像砂纸在磨木头,“公司……被鼎盛收购了。”
老周的动作顿了顿,他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馒头,又放了回去,馒头在柜面上滚了半圈,停在那杯温水旁边。他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贴在江自知耳边:“我就知道,你爸今天来,准没好事。”他左右看了看,确认门已经锁好,才继续说,“你别信他们的话,我儿子当初把我送进来,也说我‘老糊涂了,认不清人’,可我心里清楚得很——他就是欠了赌债,欠了整整五十万,想把我那套老城区的房子卖了还账,才跟护工小李串通好,说我有老年痴呆,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
老周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眼神暗了暗,像是在回忆什么难受的事:“有次他来看我,我跟他说‘房子不能卖,那是你妈留下的’,他居然跟护工说我‘病情加重,胡言乱语’,还让护工给我加药。”他抬起头,看着江自知,眼神里满是担忧,“这里的人,十个有八个都是被家里人‘送’进来的。要么是占了家产,要么是挡了别人的路,还有的,就是像你这样,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被人用‘病’的名义关起来,免得出去碍事。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江自知的心沉了沉,像被块石头砸中。他想起父亲说“你疯了才搞垮公司”时的眼神,冰冷得像块铁;想起母亲递安神汤时的躲闪,手指总是紧紧攥着保温桶的提手;想起医生周明写病历本时的毫不犹豫,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在宣判……老周的话像把钝刀子,慢慢割着他的心脏,疼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伸手从枕头底下拿出那份协议复印件,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已经被他攥得发潮,边缘卷了起来,“鼎盛投资集团”那几个黑色的宋体字格外扎眼,红色的公章边缘有点模糊,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指着纸上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点期待,又带着点绝望:“周叔,你知道鼎盛吗?三个月前,就是他们开始做空江氏的,财务部的人查过IP地址,跟他们总部在海外的地址完全重合。上周资金链断裂,也不是我操作失误,是有人故意拖延回款,那些本来该到账的钱,全被卡在了中间环节……这根本就是个阴谋,可没人信我。我爸说我是妄想,医生说我是认知紊乱,连我妈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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