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把花放到墓碑面前,直接道:“妈,我来看你了。”
李淋在后面不知所措道:“我,我要说什么吗?”
“不用,她会主动和你搭话的。”
李淋:“。。。”感觉好害怕,后背发凉,最好还是不要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才好。
结束后,医生好心似地说道:“为了感谢你,我送你回去吧。”
“其实,我就是一直念着你会送我回去才一直毫无怨言地跟着你的。”
医生哈哈笑笑。
回到家,李淋整理好自己,主动给哥哥去了个电话,公事公办道:“我们谈谈。”
按哥哥的要求,第二天,李淋准点出现在哥哥小区家楼下。
哥哥家很早之前就购入了电梯房,这个小区也是处于新旧交替的尴尬阶段,比老房子新,比新小区老,外饰装壁有发灰发黄,却也无伤大雅。
她在单元门前按下按钮,嫂子来应的门。
“我,李淋。”
电梯不知为何嘎吱作响,咚咚咚的,倒是朝上走的速度丝毫没被减缓,十分神奇。
面前的杯子冒烟,烫得李淋是一口都喝不进去。
嫂子率先发话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李淋哥哥默不作声,他算是领教过李淋爆发的脾气,轻易不再敢惹怒她。
李淋表达出她早就准备好的腹语,说道:“请护工,哥出大头,我出小头。”
沉默一阵,死气沉沉。
嫂子瞟向李淋哥哥,问道:“你怎么说?”
李淋哥哥说道:“护工不如自己人照顾的好。”
李淋怼道:“那你去。”
哥哥回:“那你又干嘛?”
“我袖手旁观。”
“李淋,你别太过分了!”
哥哥激动地起身,嫂子拉着他的手让他接着坐下。
李淋明明白白道:“你出四分之三,我出四分之一。”
他沉默。
“哥,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当年你结婚他一定给了你不少钱,老房子也是留给你的,我现在能坐在这里跟你谈而不是直接走掉就已经很不错了,你也最好识相。”
烟雾在慢慢减少,终于在咽得下喉之时,嫂子说道:“护工的钱,我们来出吧。”
哥哥扫了她一眼,继续不做声。
“嗯,我也会尽力守在他旁边的,但是这几天不行,要过几天,这几天辛苦你们。”
哥哥警惕道:“你要干嘛?”
“不关你事。”
她站起来对着杯子口一饮而尽,拉开大门离开。
“叮!”
电梯门打开了,她伸脚进去站立,按下一楼按钮,闭目养神。
她的头对着名未的头,名未满心满眼地畅想道:“等病好了,就一起去雪山吧!”
她推推名未的脑袋娇嗔道:“你啊,就喜欢一些刺激的东西,什么赛车,摩托车的,还想去那么高的地方,冷都冷死了。”
“没事的,只是高而已,但是一点都不危险,多穿点就好了!”
“实际点儿,家里儿子还等着呢。”
他们在病床前,手摇着手,紧紧相扣。
“叮!”电梯门开了,李淋迈出脚去,一脚踩在了雪地上。
“来,后面的都跟上啊!今天风雪比较大,注意看着脚下!”
脚下全是厚积着的皑皑白雪,队伍的最前方是一面飘扬醒目的红旗。李淋双手颤抖地死死抱着栏杆,四手四脚并用的往上爬。
栏杆上也全是雪,凡是暴露可侵蚀的地方,没有一处不是天赐的对象。
唯一的,它进不到内里。
全身裹得比个粽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笨手笨脚地迎雪而上。
领队喊道:“好,原地休息十分钟!”
原地一屁股落到雪堆里,衣服厚到无任何冰感。
李淋的眼睫毛白得打颤,每眨一下眼睛下眼睑都要被冻一下。整个脸只有眉眼露着,这已经算是露肤度极高的妆造了,旁边的两个人连眼睛都牢牢用护目镜包裹住。
旁边人朝李淋搭讪道:“你哪儿人啊?”
李淋高喊道:“高茗的。”
苍天大地,自然太奇妙,不怒吼的话声响盖不住风雪。
“哦!我们也是南边的,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风雪呢!”
李淋继续喊道:“我也是!高茗也几乎不下雪!”
“吃零食吗?”
对方好心拿出一块压缩饼干。
李淋摆摆手:“不了,我有点儿高反,一会儿吃了别吐出来。”
“啊?那要不要叫领队给你吸点儿氧啊?”
谢天谢地的好心人,对方立刻招招手就把领队给喊过来了。
小红旗歪歪倒倒地冲到他们面前,问道:“怎么了?”
好心人指着李淋说:“她想吸氧!”
领队立刻娴熟地掏出氧气瓶,摘下李淋的面罩就对着口鼻按了下去,他的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她洁白的眼睫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到透明面罩上。
雾气蔓延,她看眼前的一切也起了雾,困惑不清。
领队放下氧气瓶问道:“好点吗?要不要下山?”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道:“不要。”
“你随时有危险的话一定要说,知道吗?”
她点点头。
领队又快速冲到了队伍的前面,扬着旗子高喊道:“整队!”
所有人零零乱乱地起身,二十多个人的队伍如龙身子一般弯扭前行。
“来,中午这家餐厅大家随便对付一下,吃完原地集合!”
说是餐厅,其实就是一间简陋的大饭堂,里面只有店家准备好的早就冷飕飕的菜饭,随便对付两口一行人才急急忙忙接着赶路。
李淋一直都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扫尾,领队从一开始就关注到她体力不太跟得上,走两步一回头,走两步一回头地确认人数。
她感觉自己的思绪进入到了一种空无的状态当中,一路上都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只知道闷着头跟着大队伍走。
两个散漫的游客站在一旁休息喝水。
“这真的比我想象中难。”
“是啊,登顶过后腿都得废了吧。”
“唉,那边来了个队伍!”
领队的小旗超过他们,缓缓地向前而去。
李淋一偏头,看见雪里埋着一个反着绿光似的东西。
“那是什么?”
李淋拧起眉头不解道。失了智,她停下了脚步。
两个散客在李淋面前跟上小红旗队伍聊天道:“跟着吧跟着吧。”
“也是,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她近乎是一铲子似的直接铲进了雪地里,闭眼的,松软的刨开。她好像是属于冰雪,即使在这之前她从未向往过雪地。
背上至少背负了二三十厘米厚的煞白,她幡然睁开眼,一个支棱站起来。
“啊?!”
眼望四下,空无一人,她也马上就要洗白得彻底。
那个绿气的东西还在闪耀。
她每一次抬脚都几乎要把膝盖抵到胸上,一步一步稳健轻柔地淌过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居然有些生气,却是气急败坏,却是不可理喻。
一个一个的坑被她凿下去,她还是得不到心中疑问的答案。
“我就不信了今天。”
它真的不给她丝毫机会。
刨开反着绿光的雪,里面空无所有。
她的眼泪滴进雪里去,扎实冰硬,厚尖无反。
领队数着自己屁股后面跟着的人,怎么数怎么不对:“怎么会多一个人啊?”
他连着数了两三遍,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你们两个是我们团的吗?”
两个散客面面相觑:“不是,我们是半路看你们刚好在所以跟着的。”
领队心比这冰还凉,脱手丢走登山杖。
李淋的电话响起来,她忙不迭地放下双肩包,往最深的内里翻找。
手机一直在嘟嘟震动,她一直在摸个不停。
穿过衣物,穿过食物,探到最底,摸到手机,她的手一起跟着震动。
在马上就能掏出一瞥真面目的时候,急转直下,熄屏熄火。
黑幕印白脸,苍茫又形象。她看着屏幕里自己的脸,不再看第二眼。
垂下手机,她意识到自己掉队了。
手机怎么按也按不开,一黑到底。
原步踩着坑一个一个踏回去,已完全不是来时的路。
她靠在栏杆上,思考要不要独自下山。最终她做了一个决定,遇上登山人,则顺势而上,遇上下山人,就一同涌下。
冻得嘴唇直发抖,她是肉眼可见的唯一活物。
“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等?”
她颤抖着声音不自觉问道。
半个小时过去,天开始蒙灰朝黑了,还是没有人。
她决定下山。
“喂!”
她的背影被叫住,是来自上面。
她回头,看见了一片一片雪花挡住的小红旗。
小红旗快速朝她飞下来,开口问道:“你还好吧?”
她回道:“我不知道。”
“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我手机没电了。”
“怎么样,还能走吗?”
“可以。”
“那我们走吧。”
李淋向上抬脚,却阵痛不已。
“啊!”她直接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
小红旗握住她先陷进去的脚,从雪靴里拉出衣物,漏出皮肤,惊讶道:“你这里怎么青了?”
她弱道:“我不知道。”
“没关系,别害怕。这附近有一个旧木屋,我扶你过去吧。”
李淋只付出了大概两成的力量,接着她的头顶终于不再被白色鞭打。
“我这里面有药,先给你急救一下,手机给我,我帮你先充电。”
她什么都看不见。眼皮被雪压死,白皑皑的。
他打开手电筒,照着她的小腿给她抹药。
她嘴皮乌青,黑紫,甚至蔓延到舌头。
“我已经给山里打电话了,让他们派人过来,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她什么都听不见。五官俱全,却又不全。
自从雪里的绿光消失,她的心也马上跟着缺了一块,光秃秃的,全是哇凉。
小红旗忙里忙外找有没有能生火的工具,但是她感觉马上就要死了。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淡淡道:“好冷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撑住,别失温。”他急得直跺脚,围着转来转去,做什么都不对,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她没有心,空的,像白,像无,没有温度,雪可以没有温度,白也可以,但人没有温度是活不了的。
褪去浮华,李淋凑着小红旗迎了上去,小红旗进去雪所侵染不到的内里。
“叮!”
手机屏幕亮起,终于给回她光线,给回七窍感知。
“嘟嘟嘟。”震动个不停歇。
李淋全副武装接起:“喂。”
那头埋怨的声音嘶吼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
“怎么了?”
她听见了,听见了心脏离去的原因,听见了名未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别害怕,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绿光消失,心神安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