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奇奇妈妈又拉住白伊伊说道:“伊伊,给你的凝露装好了吧?”
白伊伊拍拍自己的衣服兜兜,笑笑道:“放心吧阿姨,都装好了。”
她不舍地拉着白伊伊说:“你以后放学,要是有空,可以来我这儿帮我带带弟弟,我给你零用钱!这个喝完了再跟我要,只有我们村做得出来!”
白伊伊推脱地说道:“不了阿姨,平时你已经很照顾我了。”
“来吧来吧,奇奇没你这么懂事,你来了她也能安静点儿!”
白伊伊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去吧去吧,放学了有空就来!”
奇奇妈妈看着白伊伊抱着贝贝离去的背影,不禁暗自伤神起来,她看着白伊伊背上触目惊心的疤,捏紧了无能为力的拳头。
小学毕业的那一整个暑假,白伊伊都和贝贝厮混在一起,贝贝一开始还特别装,装作没了白伊伊日子一样过的样子,到后面干脆也不装了,每天到点就来找白伊伊,两个人晚上就在贝贝家睡,白伊伊妈妈白天出去做工,有时还要跟着包工头出省,好久都回不来。
白伊伊的爸爸更是不用说,父女见不到才最好,不然免不了又要被毒打。
晚上,白伊伊躺在贝贝的被窝里,两个人看着一片漆黑的屋顶。
“贝贝。”
“怎么了?”
“等你走了,这里会拆掉吗?”
“不啊,干嘛要拆?”
“我以为人搬走之后,原来的一切都是要拆掉的。”
“傻瓜。”
“不过贝贝。”
“怎么了?”
“人死后会去哪里啊?”
“我们才多大,干嘛说这种东西?”
“不是啊,每个人都会死啊,死了之后也得有去处吧。”
“死了就死了,管他呢。”
“也是。”
死了就死了。。。白伊伊放下了思考,她觉得贝贝说的也有道理,死后的事情,又有谁会知道呢。
两个人就这样半梦半醒之中双双进入了梦乡。
再醒过来,贝贝已不在身旁。白伊伊到死,也没能再次见她一面。
开学前一天,白伊伊从角落里破败的钱罐子里捞出五块钱,看了一眼酒气熏天的侧房,小心翼翼地跑出家门去。
她站在小卖部冰箱面前,看着里面的雪糕样式。
老板看见她以后面露难色,口气难听道:“你说说你,每次都要来我这里站好久,买又不买,还挡着我做生意,你看能不能往旁边站站?”
白伊伊手里晃着五块钱,说道:“老板,我今天,想吃冰淇淋。”
老板这才终于松了松语气,说道:“要看也快点看!磨磨蹭蹭的。”
她从冰柜里拿出一个绿色的雪糕,把钱递给老板。
老板给她找了一块钱。
白伊伊抬着冰淇淋,跑到河边坐着。
河里传来温柔的流水声,潺潺细细,绵绵软软的。
河面前轻柔的坡度,白伊伊屁股落高,脚掌落低,凉凉的湿意传递到白伊伊的脚踝上。
她看了看脚踝上的新伤疤,红红的,接着一口一口地舔着冰淇淋。
十几米宽的河对岸,爱告状的男同学推着自行车从白伊伊的视线最右端出现,他窜进一片一片的树叶里,又溜出来,河面模糊照着他的身影,压缩的,眯着眼睛也看不清的。
他走得比蜗牛还慢,迈出来的步子一边高一边低的,轮子都慢的数得出转了几圈。
光照在他的鼻梁上,黄皮肤显得亮白金黄。
白伊伊慢慢啃,他在对面慢慢走。白伊伊没意识到她啃冰淇淋的同时,眼睛也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钻进大树里面,好久都不出来,白伊伊也不伸头找,就等,干等。
久到感觉过了一分多钟,他的身影才再次被自行车拉出来。
好像是的,县里的中学要提早一天开学,要死要死的样子出现在学生身上,那就一定是因为马上就要去上学。
冰淇淋汁水淌汤滑进白伊伊的手心,她很少有让冰淇淋汁流淌出来的机会。
她换了一只手捏冰淇淋,伸出舌头如小猫舔舐伤口一样舔着手心。
原来自己的手心也会被自己舔得发痒,她麻麻赖赖的舌苔湿漉漉地贴上掌纹第一条线,带走所有浓汤。
顺着,又把五根手指全都洗礼一遍,抬头,对岸已然不见。
第二天,白伊伊摸黑起了床,出门准备去上学。
她几乎是第一个到学校的,天才将将有一些亮意。
学校门一开,她就第一个冲进去,认着自己的教室。
班里稀稀拉拉地进来不少同学,对着白伊伊开始指指点点。
所有人到齐,整整齐齐地坐在座椅上,白伊伊成为了里面唯一的不同。
绿灰相间的制服夹着一个泥土颜色的人。
整齐的方格形教室好像是俄罗斯方块,不,好像是连连看。
泥巴颜色是里面唯一的不同。
第一天的同学们相互之间都不熟,最多也只是窃窃私语。
班主任进来了,一眼就看见那团泥的不同。
“你叫什么名字?”老师站在讲台上没什么好气地问道。
白伊伊看了眼旁边,指着自己问道:“我吗?”
“不然呢小姐?就你没穿校服!”
“我不知道要穿校服。”
“家长没通知你吗?”
家长?好熟悉陌生的词汇。
“没有。”
有人小声笑起来。
“安静!”
老师拍拍桌子。
“没穿校服就算了,态度也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开学前早就和家长通知过的,第一天就要穿校服进来,回去换!”
“我没买。”
终于有人没忍住咯咯笑出来。
“安静!”
老师表情不耐烦,找回一点理智,问道:“你是听不明白吗?我从刚才开始就在问你叫什么名字,到现在都没回答我。”
白伊伊平着表情说道:“我刚才不知道你问的是我。”
班主任捏着自己的青筋,狂怒:“出来!其他人自习!”
这下子班级里立刻就有人闹起来。
“才第一节课是要自习什么。”
“唉你叫什么名字?”
“是不是通知不到位啊怎么会有人没穿校服?”
“初中听说压力很大,我好害怕啊。”
“我想竞选班长,我之前在小学的时候就是纪律委员。”
白伊伊靠墙角站着,左手抠右手,右手握左手。
班主任气得叉腰,说道:“手拿出来。”
“手?”
“快点!”
白伊伊拿出手。
“两只!”
她两只手平放出来。
“唰!”
教棍直直地打下去,她看着自己提前舔舐过伤口的手心,连疗伤都是预制。
几大鞭下去,老师终于发泄完所有火气。
白伊伊重新收回麻麻的手。
“下次老师说话,态度好一点,听见没有?”
“听见了。”
“我没听见。”
“听见了。”
白伊伊还是用一样小的语气回答道。
老师翻翻白眼说道:“让你父母去买校服。”
校服,钱从哪里出呢?
“老师,家里没钱。”
“没,没钱?”
白伊伊点头:“嗯。”
“什么意思?连校服都买不起?”
“嗯。”
班主任目瞪口呆,问道:“你家里有谁?”
“爸爸妈妈,妈妈经常不在家,爸爸在。”
“把你爸叫来。”
“他每天喝酒,不清醒。”
“那你妈妈在哪里?”
“在外面工作。”
“在外面工作总不会连校服都买不起吧?”
“可是家里真的没有。”
班主任揉揉脑袋,无语道:“去办公室等我。”
办公室里,年纪主任,行政主任,班主任,坐了个一圆溜。
“这家里这么困难,要申请特困补助啊。”
“特困补助这政策取消了你不知道啊,现在都改成免学杂费了。”
“啊?那怎么办呢?”
“我打个电话问问。”
白伊伊还犹如当年一样,静静地聆听着命运对她的宣判。
“已经让校长那边批一笔行政费用了,到时候一起给她买一套校服吧。”
白伊伊眼白着说道:“谢谢老师。”
班主任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白伊伊,她觉得白伊伊的性格很古怪,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也好像没有任何的自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做什么都毫无保留,现在全部人帮她集思广益想解决办法,她好像也感知不到情感,倒也不是说希望每一个人都知恩图报,恩将仇报的人太多了,到这把岁数,早就不奢望所有学生都能明白老师的好意了。
但是白伊伊不一样,好像好意和恶意在她这里,都一样。
白伊伊因为实在是与众不同,果不其然就被各种人盯上。
“喂,你为什么不穿校服啊?”
“喂,你家是不是没人啊?”
白伊伊反倒还更奇怪,问道:“你们为什么第一天就穿校服?”
“已经提前通知买了呀。”
“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哦就想混过去?”
白伊伊斜着眼睛说:“那不然呢?你要把你的校服捐给我?”
“喂!我可没这么说!”
那人直接就被白伊伊说得慌忙从一旁跑开。
“白伊伊,你这穿的是什么鞋子?”
“破鞋。”
“。。。”
晚上,白伊伊回到自行车房,发现自己的轮子被卸下来了。
几个人笑着在旁边站着。
她斜着眼睛过去:“是不是你们干的?”
“你说什么呢?你看见了?”
白伊伊抬起头,这附近确实是连个监控也没有。
“把我的轮子还给我!”
“就不就不!”
“还给我!”
白伊伊猩着眼睛朝她们狂奔过来,直接掐着一个女孩的脖子,像是疯了一样。
周围人见状跑得一个比一个远,剩白伊伊和留下的这个人单独厮杀。
白伊伊粗糙的手指头遏制住她的喉咙,喊道:“还给我!”
她沙哑地求饶道:“知道了,知道了!咳咳咳!放开我!”
白伊伊松手,手因为惯性还在绻着。
那人从角落里掏出一个轮子,推向白伊伊后转头就跑:“还给你!破轮子!”
跑得比兔子祖宗还快。
白伊伊慢慢把轮子装了回去,一颠一颠地骑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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