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妮先松开了宁平,问道:“要不要先看一眼。”
宁平拦着她:“别过去了,危险,这个阳台真的是,凶兆啊。”
“我过两天联系房东让他封上吧。”
宁平机械回复:“对对对,让他封上,封上封上。”
孙妮盯着宁平瞳孔里的自己说道:“那,那我们,下,下楼吧?”
宁平点点头:“哦,好的。”
两个人赛乌龟一样的在比谁走得更慢,她们都想拿龟界的冠军。孙妮报完警,又顺着给物业打了电话。
她往前快一步,又等着宁平追上她。等宁平超过了她,宁平也不敢往前走,又等着孙妮朝前带路。
宁平烦躁道:“十分钟了,我们只走了十步!”
孙妮咽咽吐沫:“害,害怕嘛。”
宁平问道:“我们都变得那么外向了还会害怕?”
“连这种事情都不怕了还是人吗?岂不是没人性?”
宁平拽着孙妮的手拖牛车一样地放快脚步:“走吧走吧,早晚都得面对。”
孙妮可惜道:“收尸也是一笔费用,好心痛。”
“他没家人吗?”
孙妮摇摇头:“没有,我也没有。”
宁平按下电梯按钮,左手搂住了孙妮的左肩头,两个人共声沉默了几十秒,直到电梯终于来到他们面前。
“叮!”
电梯门开了,孙妮十分欣慰在她万分脆弱的时候抚慰住自己的这只手,她眼睛擒着泪珠,耳边传来宁平悠悠的“安慰”声坚定道:“我有。”
万籁俱寂,大半夜的乌鸦都懒得飞。
孙妮甩给她一个你这个冒昧小人的鄙夷眼神,眼泪硬生生控干了回去,她扯扯嘴角,眨巴着眼睛,无意识之中被宁平带进了电梯。
宁平按下一楼,电梯门缓缓关闭,她虽然嘴欠,手却没有松开孙妮的肩头,反倒具有千斤的后盾力量。
孙妮调侃道:“你倒也是会安慰。”
“我之前真的不这样,挤牙膏都挤不出话来的。”
“我就是在医院跟你坐过电梯之后就变了,真不知道这次跟你坐完电梯之后又有什么奇怪的现象。”
宁平松开她的肩膀:“你代价算小的,跟我说说话而已性格就外向了,我这可是拿半条命换的,不应该你安慰我吗?”
孙妮简直被逗笑,真是岂有此理:“哇,你这个人真的,性格改造真的厉害!”
宁平泰然自若道:“谢谢。”
“叮!”
一楼到了,宁平先迈脚踏出电梯。她没注意到身后的孙妮突然间皱起了眉头。
宁平的脚步声叫醒了声控的光亮,她站在电梯外面,侧身问道:“不出吗?”
孙妮收起表情,微微低下头去走出电梯。
孙妮的腿越发沉重,她耷拉着脑袋跟在宁平身后。
物业的人已经站在尸体旁边了。
孙妮和宁平走上前去,孙妮开口道:“阳台意外坠落,我们已经报警了。”
警察不久后也到位,组织着处理了现场。
熊警官亮明身份道:“这是我的警号,有些细节需要你们配合做笔录。”
两个人认命地点点头。
凌晨五点钟,天空有一丝带来明亮的痕迹,她们带着汗淋淋过后燥干的衣物走下台阶,抓也抓不住那丝夜晚,赶也赶不上日起东方。
“咕噜噜噜。”
宁平的肚子空前绝唱起来,孙妮瞥了她一眼,宁平尴尬问道:“你就不饿吗?我嘴都说干了。”
孙妮回道:“嘴都说干了跟饿有什么关系?”
“咕噜噜噜。”
孙妮的肚子被带动起来,宁平学着孙妮的表情:“那你是什么情况?”
孙妮丢下宁平往前走:“我胃说饿了。”
老板娘咚咚繁忙地朝高低不平的塑料蓝色桌子上甩上两笼苏子破酥包。
宁平低下头去看了一眼,桌子的一条腿已经被磨得短了一截儿,她调整了下蒸笼的位置帮桌子来点平衡。
老板娘在厨房里喊着:“豆浆要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
“咸的!”
老板娘通通收入耳中:“好!”
飞碟似的两下“啪啪”,豆浆摇里晃荡的触到碗缘又潮退。
孙妮大气道:“这顿我请。”
宁平用你真是个好人的表情看着她。
孙妮拢拢筷子,夹起破酥包说道:“你一个学生,到现在都没能毕业,够惨的了,又因为我,”
宁平嘴里的包子都不香了:“喂!”
孙妮抿了口豆浆:“反正,谢谢你。”
宁平胡乱吞咽下包子,脑门儿青筋冒着:“嗯,谢谢早餐。”
孙妮回家洗澡整顿好自己,躺在沙发上划手机,她看见那个单独在一个显示桌面的社交软件,长按点击删除。
主编的电话进来了,她毫不犹豫地接起来,语气柔软道:“喂,主编。”
主编激动道:“今天邢总带了他老板过来了,你一起来谈呗!”
她对之前孙妮的主动表现很是满意,好像让作者本人参与进来和客户要更好聊一些,一些专业画面上的事情,她一个外行很难说到点子上。
孙妮心里一顿,纠结着想说不想去,结果主编直接默认了她会去:“下午两点啊!你早来一会儿!”
留下“嘟嘟嘟”的电话挂断声。
孙妮熬了一夜的红血丝差点没直接宣告破裂,她躺在沙发上开始假寐。
半梦里,她可以感知得到自己的肢体,自己的手指在带动手骨微跳,眼球看得到阖着眼皮的肉橘色。
肉橘色底色下,她看见人渣前男友无数的丑恶行径,在家里对无辜的柜子,架子,桌子拳打脚踢。才擦干净的桌子洋洋洒洒倒的全是水,烟灰不小心滴到她的手上烫得她发跳。
他怒吼着锁住她的脖子,她的脖子一圈又一圈全是深印红痕。
孙妮腿一蹬触到沙发窝冰凉的柔软,瞬间惊醒。
她直起腰来嘴里念念有词道:“哦,我的天啊,活着真好。”
她脖子上和脸上上了不少遮瑕,化得白白的美美的,提着小皮包包出门去出版社。
主编依旧是日理万机电话不断:“我跟她都认识十几年了,你不信她还不信我吗?对吧?”
“哎呀没有没有,那项目早黄了!那您看您这话说的,我们不都得仰仗您吗?”
“对对对!那边主要还是关系不到位!”
孙妮坐在茶台旁边,伸手想去那个包装精美的罐子里捞点茶叶,放点绿茶叶子来自己泡一泡,被主编拦手挡了回去。
主编嘴里一边应付电话那头,一边从脚底下摸出一个小破塑料袋,里面装着碎败的小茶叶渣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包垃圾。
她递给孙妮,超小声说道:“喝这个。”
孙妮看着塑料袋里的“垃圾”,表情难看,无奈用茶勺舀出一座小山出来。
主编的眼睛,耳朵,嘴跟手没有一处闲着,一边嘴里:“嗯嗯,嗯,对的对的。”一边死死盯住孙妮的动作,看见那座小山的时候,立刻如闪电般迅速劈出空闲的左手握住对面孙妮的右手腕。
孙妮手抖了一下,眉毛画起八字用嘴型问她:“干嘛?”
主编控制着孙妮的手,上下有力地朝塑料袋子里抖落了四五下,直到看见那个被舀起来的小山被抖成小沙堆才露出喜悦的神色,满意松手。
孙妮真是服了她了,把那些用眼睛数都数得清数目的“小沙子”放进器皿里准备开泡。
邢思流带着老板敲响主编的办公室门:“咚咚咚!”
主编伸手薅住了塑料袋口,原路放回自己脚底下。动作之快,孙妮的手还顿在半空中不知道回流。
“行行行,先这样啊,我这又来投资人了,一会儿给你回啊!”
主编挂下电话,整理了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清清嗓做作喊道:“请进!”
邢思流西装革履地走进门,孙妮和主编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邢思流指着后面年纪稍长的男人说道:“这是我老板,老板,这是我们主编和妮妮。”
孙妮对着陌生男人给了个僵硬的假笑,她不自觉地捏起了自己的衣服下摆。
老板一顿输出直言不讳道:“我们对妮妮老师的作画风格是很满意的,和我们现在迎合年轻人的喜好如出一辙。”
孙妮低着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邢思流瞄了一眼孙妮的反应,他觉得今天孙妮的表现有点奇怪,她为什么不说话?
等了好久,孙妮也只是沉着头听老板说话,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她在听,丝毫不发表看法,都要让人怀疑这些作画到底是不是她自己画的了。
邢思流见势头不太对劲,跟老板说道:“之前和妮妮聊的挺开心的,就是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再进行一下勾兑就行了,还有就是,钱的问题。”
孙妮眼神一亮,接话道:“嗯,对的,有一部分画稿我希望在收到稿费之后再提供给你们。”
老板为人好在是十分大气,他毫不扭捏地回答道:“这个可以理解的!我本来之前还不放心,小邢跟我说的时候我担心是一个不靠谱的画家,今天见了之后感觉你很成熟稳重,我这下子放心了许多!”
孙妮只是淡淡地回复:“谢谢。”
谈判结束,邢思流和老板站起来和主编告别。
孙妮大着胆子对邢思流说:“邢总,我有话跟你说。”
老板看了一眼邢思流说道:“我先回去。”
出版社外面,孙妮和邢思流站在树荫底下,孙妮主动开口道:“之前,我说的话有些不太妥当。”
邢思流问道:“你指什么事?”
孙妮看着脚上被树荫叶子遮挡的阴影,明一块暗一块的,没有规律,她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说道:“我无端攻击你,很尖锐。”
“只有被攻击到才会感觉到受伤。”
“你受伤了吗?”
邢思流虽然很不想承认,却还是抿抿唇说道:“其实有点。”
孙妮咧着嘴角偷笑,她大方道:“我其实就是想说,我并不是一个喜好社交的人,虽然很难跟你解释之前那些行为,但是,我从现在开始不再会去主动社交了,也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
邢思流眼神不明,久久只憋出一句:“嗯,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孙妮点点头:“嗯,那,我就不送了。”
她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又反应过来她要说的点还没说完,又转回身说道:“对了,邢总,我说这些,不是为了钱,就是,嗯,想说清楚。”
树叶裹挟着翻转斜角滑落,金黄夹绿茂落在邢思流的皮鞋面前,他露出牙齿笑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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