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修长的手探入裤兜里,摸出来一张工作牌,递到温昭面前。
在工作牌反射的刺目光线下,温昭的视线掠过那张板正而不失养眼的照片,落在正中心的宋体大字上。
傅斯然。
神经外科主任医师。
桦城第四军区医院。
温昭上了车便感觉浑身都卸了力气一般,迷迷糊糊地只想睡觉。
傅斯然似乎察觉到她的体温高得不正常,悄无声息地关了冷气,好在车子发动起来还没多久,刚逸出不久的冷气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闷热,如今的温度对温昭来说正正好。
宽阔的路虎车厢里,车窗严丝合缝地关紧,车外的风在这里静止。
阳光经过车窗上贴着的的防紫外线薄膜,映入车厢中是刚刚好的柔和。
温昭像是被泡在热水里,她感觉身体快要不受控制,只能虚弱地靠在椅背上粗重地喘/息。
她的脑海里还仅存着一些意识。
对于她而言正好的温度和太阳,对于穿着长袖衬衣的傅斯然来说,应该算得上一种折磨。
温昭小幅度地转过头,她的双眸有些失焦,整个世界被揉成扭曲朦胧的剪影。
她依稀看见傅斯然一丝不苟的侧脸,他的额角渗出了零星的汗珠,看上去应当是极热的,可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是沉冷的,越过金丝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路面,给人莫名的心安感。
温昭感觉心里被什么刺了一下,又痒又带着点痛。
她注视着他的侧影,直到眼睛酸痛难忍,才轻轻闭上眼睛,掩下眸底漾开的思绪。
*
有傅斯然在身边,温昭显然没有上次独自来输液时那么狼狈。
温昭早就听说过,桦城第四军区医院是桦城最好的医院,专家门诊一号难求,甚至还有黄牛炒高价号,上千人民币买一次问诊的机会。
哪怕是急诊,如今也是人满为患的,宽阔的走廊里人流涌动。
温昭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傅斯然便虚扶着她的肩头,示意她转身。直到这时两人并肩而立,温昭才意识到他身材如此高大,属于他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无声无息地笼罩。
两人甫一现身,便有护士认出傅斯然来:“傅医生,怎么有空来急诊了?”
傅斯然下颌朝着温昭发顶轻轻点了下:“朋友病了,我顺路送她来。”
身为傅斯然的“朋友”,温昭立即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照。暂时没有病人需要照看的几名小护士立马围了上来,眼底又是新奇又是暧昧。
“是傅医生的朋友啊,那直接跟我来吧。”
温昭勉强冲她笑笑,正要跟上,身后却传来傅斯然淡漠磁性的声音。
“等等。”
温昭眨了眨眼,还没开口,小护士便自动退到了离他们两三米远的位置,笑眯眯地打趣:“傅医生有话跟你说,我就先不打扰啦。”
温昭知道她误会了,可她现在却实在没有精力多做解释:“怎么了,傅医生?”
“待会我还有事,不能久留。”傅斯然走到她身边。
他垂着眼眸逆着光,五官和身体都在温昭眼中模糊成鸦青色的剪影,唯有那双眼睛冷静而明亮,“你看起来病得不轻,叫朋友来照顾一下。”
实在是很有责任心的好医生。
温昭抿了抿唇,不知为何,下意识不愿意让他担心失望,便从善如流地从兜里摸出手机来。
然而指尖触碰到冰冷手机的瞬间,她的动作却顿住了。
她应该叫谁来?
温昭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沈烨,不过这个名字仅仅在她脑海里闪了一下,便立即熄灭了。
别说沈烨根本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理会她的死活,就说他此刻正忙着给心上人接机,怎么可能放弃等待了十年的机会来医院陪她输液?
他从来不是这样浪漫温情的人。
平日里,她的生活几乎是360度围着沈烨转,这样的五年过去,她早已失去了大部分的社交。
温昭沉默片刻,终究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名字点下去。
出乎意料的,电话不过响了两三声便被接起,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女声在另一头响起:“昭昭?我还以为为了沈烨,你这辈子都想不起我来了。”
温昭静了静,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她抬眸看一眼傅斯然,干脆直接切入话题:“你现在有时间吗?我病了,正在桦城第四军区医院。”
对面安静了一下,过了一会才传来女人恨铁不成钢的怒骂声:“操,原来是出了事才知道联系我,温昭,真有你的。”
与此同时,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半晌,女人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等着。”说完便撂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温昭垂下眼睫,明知道没有人在听,她还是轻声道了声“谢谢”。
说完,她给手机锁屏,再次看向傅斯然:“我朋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迎着男人不作避讳的视线,她的睫羽像是被灼伤了一般颤了下。
温昭盯着他干净的衬衣边角,望见他垂在身侧修长有力的手臂,心脏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揪了一下。
她轻声道,“这次多谢你。”
“……傅医生。”
*
待傅斯然走了,小护士带着温昭做完检查,一边捏着她的手找血管,一边感慨道:“温小姐,你的皮肤真白,平时是怎么保养的?”
温昭有些心不在焉,闻言还是强打精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要记得经常涂防晒。”
小护士却似乎对她的答案并不感兴趣,顺着话头八卦道:“你和傅医生真的只是朋友?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他带女生来医院,还是你这样好看的女生。”
温昭失笑,那她还真是运气不错,能碰上这样不为女色所动的男人主动帮忙。
她语气平静:“我们只是朋友。”实际上,连朋友都算不上。
小护士满脸不信,似乎还想再多说几句,但她还没酝酿好措辞,背后便传来一声:“昭昭。”
温昭猛然抬起脸,望着面前瞪着高跟鞋朝她走来的,这个许久没有见过的女人。
她穿着一条酒红色的挂脖长裙,脚上踩着CL红底鞋,手上挎着香奈儿当季限量,走起路来袅袅婀娜,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几乎掩盖住医院里难闻的消毒水味。
她肤色瓷白,黑发红唇,依旧是温昭记忆里风风火火又臭美得过分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病痛真的会消磨一个人的意志,让人卸下一切伪装和坚强,温昭这一刻竟有些丢盔卸甲般的狼狈,鼻子有点泛酸。
“颐然。”
孟颐然本来还想当面多骂温昭两句,可没想到人一到这,就看见温昭孤苦伶仃地坐在输液大厅里,苍白着一张小脸,开口时尾音都带着颤,看起来可怜委屈的不行。
她一下子脸色就变了,佯装的凶神恶煞尽数收回,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哎,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吗?你别哭啊。”
小护士见温昭朋友来了,心知不再方便打探她和傅斯然的关系,手中动作干脆利落地把针扎了进去,起身把输液瓶挂在架子上:“快输完的时候按铃就行。”说完便走了。
孟颐然坐在温昭身边,一时间两人无话。
输液大厅人来人往,喧闹嘈杂,不时便响起一串孩童的哭闹,紧随其后的便是家长半是心疼半是尴尬的安慰声。
半晌,孟颐然主动道:“温韵回来了,你知道吗?”
温昭:“知道。”
孟颐然撇了下唇角,下意识讽刺她:“看你现在,连病成这样沈烨都懒得看你一眼,人家肯定眼巴巴地凑在温韵身边呢。”
温昭点了点头。她早就猜到了,所以哪怕听到这种话也并不意外或者伤感,语气极为平淡:“应该是吧。”
孟颐然见她油盐不进,只觉得一拳打进棉花里,堵得她心里不上不下的,郁闷。
她不是没劝过温昭,但自从当年那件事之后,温昭就像被沈烨下了降头一样,一心往他身上扑,九头牛都拉不住。
孟颐然放弃了,她幽幽叹一口气,望着窗外涌动的浮云。
“这样留在沈烨身边,值得吗?”
温昭没有立刻回应。
她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条件反射地点亮手机屏幕,那张被她看了千百遍的照片再次映入眼帘。
温昭定定地望着照片中男人优越的眉眼,声音很轻,不知是在回答孟颐然,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值得。”
又开始了。
听到温昭这种游魂一样的语气,孟颐然就知道她的恋爱脑又发作了。
她无语地看一眼温昭,视线却不自觉被温昭手机上的照片吸引。
这照片孟颐然也很熟悉,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沈烨刚刚进入沈氏集团接触公司事务时,温昭在他被陌生工作折磨得焦头烂额时偷拍的。
那时的沈烨大学毕业没多久,身上还夹杂着些许独属于少年人的桀骜和青涩,看上去不像是现在那个游刃有余的花花公子,反倒带着些学生时代的少年气。
自那时候起,这便是温昭的手机锁屏,一用就是将近五年。
孟颐然从来没有用心看过,这头一次仔细打量,她眉头一跳,脱口而出:“诶,这个角度,沈烨还蛮像沈渡的。”
温昭笑了笑。
孟颐然似乎不打算再和温昭谈论“沈烨”这个话题,见她对“沈渡”二字的反应还算正常,连忙顺着话头道:“说起沈渡……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医生,虽然长相不像,但他那身气质,我还以为是沈渡转世。”
说到这里,她没注意到温昭略有些僵硬的唇角,长叹了口气,“可惜了,要是沈渡还活着,恐怕也是这样优秀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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